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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3 09:59: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北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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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读到好文章,好作家,可以让人兴趣盎然,百般回味...
有兴趣的朋友,来提提自己感觉好的文章和作家。

俺读的不多,来开个头。
刘震云


下面是摘自刘震云的一篇博客:

阿克曼、外祖母和德累斯顿

刘震云

去年冬天的一天,与阿克曼(附录1)一起吃涮羊肉。阿克曼问:“你愿不愿意去德国住两个月?”我问:“德国哪里?”阿克曼:“不是柏林,不是汉堡,也不是法兰克福,是中小城市;譬如讲,相当于中国的开封或西安。”我看了看盘中的羊肉,羊肉放到北京是涮着吃,放到开封会做成羊肉烩面,放到西安呢,就成羊肉泡馍了。我:“有前提吗?”阿克曼:“有。写几篇博客,中文放到中国的网站,翻译成德文,放到德国的网站。”我:“写多少呀?”阿克曼:“三天写一篇是它,一个礼拜写一篇是它,两个月一篇不写也是它。不然,就没意思了。”平日,阿克曼特别爱说“不然就没意思了”这句话,大概总怕把有意思的事,变成没意思或不好意思。我等的正是这句话,我马上说:“行,我去。”

于是,如今,我来到了德累斯顿。

我与阿克曼认识二十多年了。1993年,有两个德国作家到中国来,访问的方式也“很有意思”,到两个中国作家的老家看一看。一组随莫言去了山东高密,阿克曼带着另一位作家威茨帕,随我去了河南延津。到我们村我们家,我外祖母与阿克曼有一番对话。那年外祖母93岁。外祖母:“德国每个人划多少地呀?”阿克曼虽然精通中文,但弄不清“亩”和“分”的区别,答:“姥姥,八分。”外祖母大惊,从椅子上站起来,拄着拐棍,着急地说:“孩子,你这么高的个头儿(阿克曼身高两米),怕是吃不饱。”阿克曼想了想,自己每天也能吃饱,接着意识到自己答错了,忙纠正:“姥姥,不是八分,是八亩。”外祖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发愁:“一人八亩地,活儿有些重呀,你媳妇儿肯定受累了。”            (读到红字的这里,老公俺觉得身心愉悦!! 笑!!)

分别的时候,阿克曼拉着我外祖母的手,有些不舍。

如今,我外祖母已经去世十四年了。

德累斯顿是前东德一座古城,以易北河为界,分老城和新城,和中国一些城市近些年的建造和叫法差不多。在此待了两天,第一感觉是,此地人口味重,无论肉菜素菜,舍得放盐。吃顿饭,回头要拼命喝水。坐公交车,有轨电车,常有持一瓶啤酒者,喝一口,抹挲一下嘴,旁若无人;人也熟视无睹。夜晚街头,是青年人的天下,男男女女,皆人手一瓶,边走,边喝,边嚷,边唱。

挺好。

附录1:阿克曼,歌德学院大中华区总院长,身高两米。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不远万里,从德国来到中国。刚来中国的时候,眼睛是蓝的,鼻子是高的;近四十年过去,眼睛变黄了,鼻子也变低了,最近又拔牙了,背也驼了;背后望上去,和一个中国老头,也没什么区别;有点像《一句顶一万句》中的意大利牧师老詹。

                                                                                                                                                                                                             2009年8月18日






刘震云,男,1958年5月出生,河南新乡延津人。
1973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78年复员,在家乡当中学教师,同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82年毕业到《农民日报》工作。1988年至1991年曾到北京师范大学,鲁迅文学院读研究生。
1982年开始创作,1987年后连续发表在《人民文学》《塔铺》、《新兵连》、《头人》、《单位》、《官场》、《一地鸡毛》、《官人》、《温故一九四二》等描写城市社会的“单位系列”和干部生活的“官场系列”,引起强烈反响在这些作品中,他迅速表现出成为大作家的潜在能力,确立了创作中的平民立场,将目光集中于历史、权力和民生问题,但又不失于简洁直接的白描手法,也因此被称为“新写实主义”作家。其中《塔铺》获1987—1988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作品一以贯之的精神是对小人物或底层人的生存境遇和生活态度的刻画,对人情世故有超人的洞察力,用冷静客观的叙事笔调书写无聊乏味的日常生活来反讽日常权力关系。自1991年发表长篇小说《故乡天下黄花》始,他开始追求新的创作境界。1993年发表“故乡”系列第二部长篇《故乡相处流传》,后经过五六年的时间完成长篇巨著《故乡面和花朵》(华艺出版社1999年初版)。《故乡面和花朵》体现着他在文体和内容上的双重探索。结构的庞杂、技巧的多变、语言的繁复、意义的含混等等都令人叹为观止,也引起了一些争议。2007年推出小说<<我叫刘跃进>>,并改编成电影.2009年出版小说<<一句顶一万句>>,引起轰动。

  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北京市青联委员、文学创作专业技术一级。




刘震云.jpg
刘震云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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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3 10: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市
N年前,读过一两遍《新兵连》。  至今大多数人物姓名,容貌,形象,故事,仍在眼前。他的早期作品,还不是炉火纯青的水平,可见一斑。好!

后来读了《官场》,也很好看。

《官场》,摘一段:
新上任的省委书记许年华,和春宫县县委书记金全礼并不是老同学。两人只是十年前的老相识。
那时金全礼在一个县当县委副书记,许年华在另一省的一个县当县委副书记,两人在去大寨参观时,碰到了一起,晚上住在一间屋子里。许年华爱喝点酒,金全礼也爱喝点酒,两人爱喝酒又量都不大,所以脾气相投,在一起混得不错。两人白天跟人参观,晚上一起下馆于喝酒,你要掏钱,我也要掏钱,弄得两个人都挺激动、一次许年华喝醉了,回到宿舍出了酒,金全礼披衣眼起床,撮回一簸箕煤渣给扫了扫。那时两人还都年轻,晚上躺在一起,无话不谈,相互问对方县上有没有漂亮女子,何时到那里去,得给拨一个“指标”等等。在一起厮混十来天,两人有了感情,分别时握手,两人都想冒泪,互邀对方一定到自己县上来。可自分别后,两人就断了音信。既不在一个省,又不在一个地区,哪能到对方县上去?
没想到十年过后,许年华又出现了,一了混得这么好,从一个县委副书记,混到了省级干部,又正好调到金全礼这个省当第一书记。以前金全礼也从报纸见过许年华的名字,见他成了某省的计委主任、农委主任、省委秘书长、副省长、省委常委、省长,但他不相信是自己在大寨结识的那个许年华,天下重名的多了。直到这次到省里开会,到省委礼堂去听省委第一书记作报告,金全礼才知道那个许年华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现在调到了自己省里当书记。除了脸胖了,腰口粗了,头发白了,其它都没有变。但听他一讲话,金全礼又觉得他变了。乖乖,一套、一套的,不要稿讲了四个小时,上知中央,下知行政自然村,动不动还国际大循环,哪里还是那个一块谈女人的许年华?相比较之下,金全礼觉得自己进步太慢了。这个慢倒不是说十年间自己仅由县委副书记升为正书记,而是说自己的知识和领导水平跟人家差远了。所以散会以后,金全礼本想上去找老朋友叙旧,可迈了几步又随众人出了礼堂。见面说什么呢?人家周围困了那么多省级干部,自己凑上去算干什么?倒为自己刚才起出想叙旧的念头而脸红。可他万万没想到,人家许年华并没有忘记他,还记着他的名字,一到这省里来,就暗中帮了他的忙,把他由县委书记提为副专员。如果不是许年华从中帮忙,自己怎么能提副专员?比能力,老周、老胡、老白也不比他差,人家县上搞得也不坏,为什么提他不提人家?这个许年华真了不起,人家当了省委书记,什么人不认识?可他竟还记着十年前的一块喝过酒的朋友。这样讲情谊的人,别说在省级干部里,就是在普通市民里,也不多见呀!这个老许了不起,中央有眼,提他当省委书记。
虽然这次开会金全礼没有与许年华会面,但他从心里,已经把许年华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以后再见到许年华,金全礼也不准备再以老朋友的身份见面,而要真正心服口服地拿出下级的样子,尊重人家,让人家作指示。平时呢,绝不对别人乱吹自己和省委书记关系如何如何,像有些人那么肤浅,动不动就打“认识×××”的牌。如果有谁问起认不认识许年华,自己也一定要说:“听他作过报告!”这样对自己也好,显得谦虚谨慎,也维护人家许年华的声誉。当了副专员以后,埋头干好工作,不辜负党的培养,孩子老婆先不从县上带过去,全力以赴干好工作,干出个样子让人看看。

。。。。。。

大家便向餐厅走去。走的过程中,陆洪武开始捣金全礼的腰眼,意思是让他上去问许年华吃什么。但这时金全礼情绪已经十分低落,因为在整个握手的过程中,许年华并没有对他这个老朋友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把他当成和大家一样,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也许十来年过去,人家当了省委书记,早把他给忘掉了。但又想到自己提副专员,他为什么出了力?左右想不清楚,心里矛盾,现在陆洪武又捣他的腰眼,可他哪里还有勇气去向省委书记搭讪!
... ...

在这整个过程中,许年华没有和金全礼说一句话。金全礼受到冷落,感到十分委屈。他已经发觉“二百五”不时看他,似在怀疑他和省委书记的关系。看许年华的样子,是把他忘掉了。看许年华的举动,在地区这一班人里,他最看重吴老,时时拉吴老在一起。上狼山,他不拉陆洪武,而拉吴老与自己一同坐车,上了他的“奔驰”。吴老是一个快退居二线的人,他为什么看重他?金全礼百思不得其解。大家不知这是一个什么谜!
  看完和尚看完庙,又回到宾馆吃晚饭。吃过晚饭,大家请许年华休息。许年华说:
  “好,好,大家都休息吧,今天晚上有球赛,大家都看看电视!”
  大家与许年华握手,散去。等地区一班人出了宾馆门口,四散分开时,这时许年华的秘书又赶出来,走到金全礼身边问:
  “您是金全礼同志?”
  金全礼说:“是!”
  “年华同志请您回去说话!”
  金全礼的血液一下聚到了一起,忙不迭地说:“好,好!”心里聚集了一下午的委屈,马上烟消去散。十年前的老朋友,到底没有忘记他。他故意看了“二百五”一眼,就跟许年华的秘书回去。



有意思吧? 过瘾得很!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21-10-7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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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10-6-23 10:35: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这个头开的好!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0-6-23 10:44:2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市
    这个头开的好!
    回到最初 发表于 2010-6-23 10:35



        回版辛苦,把俺从“百花”床搬到“网罗”床。
        哎,俺咋又上错床嘞?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21-10-7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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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10-6-23 10:59: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回版辛苦,把俺从“百花”床搬到“网罗”床。
        哎,俺咋又上错床嘞?
    公子钜 发表于 2010-6-23 10:44



        本文主要内容,属文艺长廊大版块下的网罗文艺版,文化名人、作家推介、文化文艺作品展示等等属这个范畴。

    不好意思,归属后更方便大家交流,关注的人群有所不同的。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0-6-23 20:36:2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市
    说到小说《官场》,忽然倒让俺想起一桩尘封的趣事。
    咱们现在看到的小说里的省委书记,名叫许年华。但在刘震云小说刚发表时,省委书记却是名叫熊某某。
    小说里的非主角,且是正面形象,为啥子非要改名呢?

    殊不知(特别是当时刘作家不晓得),此刻朝廷正有一位封疆大吏,正部级,官职恰恰是省委书记,名字恰恰是熊某某。


    呵呵,当时没有发达的英特耐特,或许刘作家也不一定天天听广播,或许X书记刚刚上任...
    情节是跌宕起伏,还是波澜不惊?    以及相关人员如何协调,不得而知...
    最后,以刘作家的致歉信告终:"俺孤陋寡闻,云云..."。      
    就此小说改版了。

    20年后,这位熊爷,德高望重,年过八旬,且酷爱书法。今年四月张春贤书记离湘入疆之际,熊爷还在《湖南日报》题诗勉励后辈,暂且不提。


    中国人名千千万,省委书记就几十个。刘作家一买彩票,就中了大奖。恩雪谢白?

    搞忘跟恩雪喽,以上全凭老公俺的零星记忆,好事者买完驴,可以自己谷狗谷狗,不足为外人道也。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0-6-24 11:01:2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安徽省合肥市巢湖市
    王小波,余光中,鲁迅,张爱玲,刘心武,韩少功,米兰昆德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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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0-6-24 11: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安徽省合肥市巢湖市
    太多了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0-6-25 10: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市
    王小波,余光中,鲁迅,张爱玲,刘心武,韩少功,米兰昆德拉等等
    倦。 发表于 2010-6-24 11:01


        国内一般不看,水平低。
        还真不知道米兰的昆德拉,有明白人告诉俺,他一帅哥,刚才国米转到AC, 踢后腰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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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5 10:25:2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市
    太多了
    倦。 发表于 2010-6-24 11:02



        读过这么多? 汗!
        莫非,莫非恩就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下笔如有读书破万倦。大侠?!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0-6-27 14:4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安徽省合肥市巢湖市
    楼上的真幽默。我读过的书不多,但是喜欢的作家还真不少。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0-7-1 16:01:2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市
    刘震云:咬文嚼字使人进步  

    (致信《咬文嚼字》感谢为自己作品挑错)                        日期:2010-07-01   来源:文汇报

         本报讯  (记者陈熙涵)     2010年第7期《咬文嚼字》公布刘震云作品中的五条文字差错。刘震云闻讯后致信该杂志社,感谢为其作品挑错。他说:“我对汉语,还有许多盲点和误点;我对生活常识,也有许多盲点和误点。谢谢每一个帮我咬文嚼字的朋友。咬文嚼字使人进步,稀里糊涂使人落后。譬如讲,现在我就知道了,打摆子和伤寒是两回事。这也证明,我既没打过摆子,也没得过伤寒。”
       
        在刘震云小说《手机》中有这样一段话:“感谢上帝,这几天安排老严得了伤寒,躺在家里打摆子。前晌盖三床被子还冷,后晌浑身出汗,湿透了三床被子。”(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0页)据上文描述,老严得的其实是疟疾。此病时冷时热,像钟摆一样,故又叫打摆子;而刘震云误把打摆子当成伤寒了。
       
        刘震云的长篇小说《一腔废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20页说:“皮影戏是什么?就是用牵线木偶来演出的荒唐剧呀……”《咬文嚼字》指出,皮影戏是用皮影演出的戏剧,和木偶剧不是一回事。演出时用灯光照射皮影,让人物形象在影窗上显现出来,是用不到木偶的。
       
        在刘震云《故乡面和花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卷三第四章《非梦与花朵》中,作者多次用了“洪钟大吕”一词。一会儿说:“他不再演奏洪钟大吕和柔情似水,他的谈话开始有了大师风范和处处露出了弦外之音。”一会儿又说:“细枝末节我们可以听一听,洪钟大吕反倒不关心了。”接着还说:“大事这个时候成了无足轻重的鸡毛,洪钟大吕成了无声无臭的破铜烂铁……”《咬文嚼字》指出,汉语并无“洪钟大吕”一说,只有“黄钟大吕”。黄钟、大吕均为古音乐律名,属十二律;而洪钟指大钟,也指洪亮的钟声,多用于比喻人洪亮的嗓音,如声如洪钟。洪钟和大吕不是一类事物,是不能拼凑在一起的。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2-10-28 01:01
  • 签到天数: 90 天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11-1-9 08: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苏州市
    王世贞
    也许很多人不知道他,没关系。相信谁都知道他写的那部书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写的
    但是他的嫌疑最大,似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基本可以肯定,那本书就是老王用马甲斗的
    老王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不能用真名
    那是本神马书呢?



    《金瓶梅》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10-5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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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11-1-9 19:14:5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焦作市
    王世贞
    也许很多人不知道他,没关系。相信谁都知道他写的那部书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写的
    但是他的 ...
    人在边缘 发表于 2011-1-9 08:16



        也是我喜欢的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1-1-11 02:4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浙江省杭州市

    寒风吹彻 刘亮程





           雪落在那些年雪落过的地方,我已经不注意它们了。比落雪更重要的事情开始降临到生活中。三十岁的我,似乎对这个冬天的来临漠不关心,却又好像一直在倾听落雪的声音,期待着又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村庄和田野。
      我围抱着火炉,烤热漫长一生的一个时刻。我知道这一时刻之外,我其余的岁月,我的亲人们的岁月,远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风吹彻。
      就在前一天,我似乎已经预感到大雪来临。我劈好足够烧半个月的柴禾,整齐地码在窗台下;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无意中像在迎接一位久违的贵宾 --把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扫到一边,腾出干净的一片地方来让雪落下。下午我还走出村子,到田野里转了一圈。我没顾上割回来的一地葵花杆,将在大雪中站一个冬天。每年下雪之前,都会发现有一两件顾不上干完的事而被搁一个冬天。冬天,有多少人放下一年的事情,像我一样用自己那只冰手,从头到尾地抚摸自己的一生。
      屋子里更暗了,我看不见雪。但我知道雪花落,漫天地落。落在房顶和柴垛上,落在扫干净的院子里,落在远远近近的路上。我要等雪落定了再出去。我再不像以往,每逢第一场雪.都会怀着莫名的兴奋.站在屋檐下观看好一阵,或光着头钻进大雪中,好像有意要让雪知道世上有我这样一个人,却不知道寒冷早已盯住了自己活蹦乱跳的年轻生命。
      经过许多个冬天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躲不过雪,无论我残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当一个人的岁月像荒野一样敞开时,他便再无法照管好自己。就像现在,我紧围着火炉,努力想烤热自己。我的一根骨头.却露在屋外的寒风中,隐隐作疼。那是我多年前冻坏的一根骨头,我再不能像捡一根牛骨头一样,把它捡回到火炉旁烤熟。它永远地冻坏在那段天亮前的雪路上了。那个冬天我十四岁,赶着牛车去沙漠里拉柴禾。那时一村人都是靠长在沙漠里的一种叫梭梭的灌木取暖过冬。因为不断砍挖,有柴禾的地方越来越远。往往要用一天半夜时间才能拉回一车柴禾。每次拉柴禾,都是母亲半夜起来做好饭,装好水和馍馍,然后叫醒我。有时父亲也会起来帮我套好车。我对寒冷的认识是从那些夜晚开始的。
      牛车一走出村子,寒冷便从四面八方拥围而来,把你从家里带出的那点温暖搜刮得一千二净,让你浑身上下只剩下寒冷。
    那个夜晚并不比其他夜晚更冷。
      只是这次,是我一个人赶着牛车进沙漠。以往牛车一出村,就会听到远远近近的雪路上其他牛车的走动声,赶车人隐约的吆喝声。只要紧赶一阵路,便会追上一辆或好几辆吉拉柴的牛车,一长串,缓行在铅灰色的冬夜里。那种夜晚天再冷也不觉得。因为寒风在吹好几个人,同村的、邻村的、认识和不认识的好几架牛车在这条夜路上抵挡着寒冷。
      而这次,一野的寒风吹着我一个人。似乎寒冷把其他一切都收拾掉了。现在全部地对付我。我掖着羊皮大衣,一动不动爬在牛车里,不敢大声吆喝牛,免得让更多的寒冷发现我。从那个夜晚我懂得了隐藏温暖--在凛冽的寒风中,身体中那点温暖正一步步退守到一个隐秘的有时连我自己都难以找到的深远处 --我把这点隐深的温暖节俭地用于此后多年的爱情和生活。我的亲人们说我是个很冷的人,不是的,我把仅有的温暖全给了你们。
      许多年后有一股寒风,从我自以为火热温暖的从未被寒冷浸入的内心深处阵阵袭来时,我才发现穿再厚的棉衣也没用了。生命本身有一个冬天,它已经来临。
      天亮时,牛车终于到达有柴禾的地方。我的一条腿却被冻僵了,失去了感觉。我试探着用另一条腿跳下车,拄着一根柴禾棒活动了一阵,又点了一堆火烤了一会儿,勉强可以行走了。腿上的一块骨头却生疼起来,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一种疼,像一根根针刺在骨头上又狠命往骨髓里钻--这种疼感一直延续到以后所有的冬天以及夏季里阴冷的日子。
      天快黑时,我装着半车柴禾回到家里,父亲一见就问我:怎么拉了这点柴,不够两天烧的。我没吭声。也没向家里说腿冻坏的事。
      我想很快会暖和过来。
      那个冬天要是稍短些,家里的火炉要是稍旺些,我要是稍把这条腿当回事些,或许我能暖和过来。可是现在不行了。隔着多少个季节,今夜的我,围抱火炉,再也暖不热那个遥远冬天的我;那个在上学路上不慎掉进冰窟窿,浑身是冰往回跑的我;那个跺着冻僵的双脚,捂着耳朵在一扇门外焦急等待的我……我再不能把他们唤回到这个温暖的火炉旁。我准备了许多柴禾,是准备给这个冬天的。我才三十岁,肯定能走过冬天。
      但在我周围,肯定有个别人不能像我一样度过冬天。他们被留住了。冬天总是一年一年地弄冷一个人,先是一条腿、一块骨头、一副表情、一种心情……尔后整个人生。  
    我曾在一个寒冷的早晨,把一个浑身结满冰霜的路人让进屋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那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身上带着许多个冬天的寒冷,当他坐在我的火炉旁时,炉火须臾间变得苍白。我没有问他的名字,在火炉的另一边,我感到迎面逼来的一个老人的透骨寒气。
      他一句话不说。我想他的话肯定全冻硬了,得过一阵才能化开。
    大约上了半个时辰,他站起来,朝我点了一下头,开门走了。我以为他暖和过来了。
    第二天下午,听人说村西边冻死了一个人。我跑过去,看见个上了年纪的人躺在路边,半边脸埋在中。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被冻死。我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他的生命中肯定还深藏着一点温暖,只是我们看不见。一个人最后的微弱挣扎我们看不见;呼唤和呻吟我们听不见。我们认为他死了。彻底地冻僵了。他的身上怎么能留住一点点温暖呢?靠什么去留住。他的烂了几个洞、棉花露在外面的旧棉衣?底磨快通一边帮已经脱落的那双鞋?还有他的比多少个冬天加起来还要寒冷的心境……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我的一小炉火,对这个贫寒一生的人来说,显然杯水车薪。他的寒冷太巨大。
    我有一个姑妈,住在河那边的村庄里,许多年前的那些个冬天,我们兄弟几个常手牵手走过封冻的玛河去看望她。每次临别前,姑妈总要说一句;天热了让你妈过来喧喧。
      姑妈年老多病。她总担心自己过不了冬天。天一冷她便足不出户,偎在一间矮土屋里,抱着火炉,等待春天来临。
      一个人老的时候,是那么渴望春天来临。尽管春天来了她没有一片要抽芽的叶子,没有半瓣要开放的花朵。春天只是来到大地上,来到别人的生命中。但她还是渴望春天,她害怕寒冷。我一直没有忘记姑妈的这句话,也不只一次地把它转告给母亲。母亲只是望望我,又忙着做她的活。母亲不是一个人在过冬,她有五六个没长大的孩子,她要拉扯着他们度过冬天,不让一个孩子受冷。她和姑妈一样期盼着春天。
      ……天热了.母亲会带着我们,趟过河,到对岸的村子里看望姑妈。姑妈也会走出蜗居一冬的土屋,在院子里晒着暖暖的太阳和我们说说笑笑……多少年过去了,我们一直没有等到这个春天。好像姑妈那句话中的\'天\'一直没有热。
      姑妈死在几年后的一个冬天、我回家过年,记得是大年初四,我陪着母亲沿一条即将解冻的马路往回走。母亲在那段路上告诉我姑妈去世的事。她说:\'你姑妈死掉了。\'
      母亲说得那么干涉,像再说一件跟死亡无关的事情。
      \'咋死的?\'我似乎问得更平淡。
      母亲没有直接回答我。她只是说;\'你大哥和你弟弟过去帮助料理了后事。\'
      此后的好一阵,我们再没说这事,只顾静静地走路。快到家门口时,母亲说了句:天热了。我抬头看了看母亲,她的身上正冒着热气,或许是走路的缘故, 不过天气真的转热了、对母亲来说,这个冬天已经过去了。  
      \'天热了过来喧喧。\'我又想起姑妈的这句话,这个春天再不属于姑妈了。她熬过了许多个冬天还是被这个冬天留住了。我想起爷爷奶奶也是分别死在几年前的冬天。母亲还活着。我们在世上的亲人会越来越少。我告诉自己,不管天冷天热,我们都常过来和母亲坐坐。
      母亲拉扯大她的七个儿女。她老了。我们长高长大的七个儿女,或许能为母亲挡住一丝的寒冷。每当儿女们回到家里,母亲都会特别高兴,家里也顿时平添热闹的气氛。
    但母亲斑日的双鬓分明让我感到她一个人的冬天已经来临,那些雪开始不退、冰霜开始不融化--无论春天来了,还是儿女们的孝心和温暖备至。
      随着三十年这样的人生距离,我感觉着母亲独自在冬天的透心寒冷。我无能为力。
    雪越下越大。天彻底黑透了。
      我静坐在屋子里,火炉上烤着几片馍馍,一小碟咸菜放在炉旁的木凳上,屋里光线暗淡.许久以后我还记起我在这样的一个雪天,围抱火炉,吃咸菜啃馍馍想着一些人和事情,想得深远而入神。柴禾在炉中啪啪地燃烧着,炉火通红,我的手和脸都烤得发烫了,脊背却依旧凉飕飕飓的。寒风正从我看不见的一道门缝吹进来。冬天又一次来到村里,来到我的家。我把怕冻的东西-一搬进屋子,糊好窗户,挂上去年冬天的棉门帘,寒风还是进来了。它比我更熟悉墙上的每一道细微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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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 11:03:0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市
    问好楼上三位,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 11:06:3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市
    寒风吹彻 刘亮程



           雪落在那些年雪落过的地方,我已经不注意它们了。比落雪更重要的事情开始降 ...
    偶卖糕的 发表于 2011-1-11 02:40


    新东方。
    老俞对老罗说:课堂上,黄色笑话尽量少讲。----(没说不许讲)

    缘在商城。老公对老糕说:论坛上,黑夜泡网尽量早睡。----(没说不许熬夜)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3-2-1 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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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11-2-7 12:45:0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新加坡
    喜欢泰戈尔,纪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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