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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国周祖培》(四十四)
38. 恭亲王失意 人们总爱形容人的交情叫“臭味相投”,形容因为倒霉凑在一起的人叫“同是天涯沦落人”。周祖培在朝中亲眼目睹了道光朝三十年来官场的派系斗争,穆彰阿领导的满人大臣派系,陶澍、林则徐、王鼎的直谏派以及由此衍生的以黄滋爵、姚莹为首的清流派,载铨等人领导的宗室皇族派,他们相互斗争倾轧,此起彼伏。周祖培和贾桢这样的人反而成了有品级无实权的“中间派”。因为处在中间的位置,周祖培的交友原则十分谨慎,与谁都不敢过分接近,即便是帮助人也都在暗处,更不敢说与恭亲王有交情。 恭亲王与咸丰帝原本感情非常好,曾经还合力创了一套枪法,叫“棣华协力”。兄弟俩同吃同睡,一同在上书房学习,感情亲密无间。咸丰帝即位之后,恭亲王奕䜣成为军机大臣、宗人府总领,即便兄弟两人权力相差太大,但当受到外力侵犯时,两人还是一致对外的,所以当太平军揭竿而起势如破竹时,弟弟奕䜣当即请命破匪。兄弟二人还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穆彰阿革职查办,并利用袁甲三弹劾了载铨,启用了肃顺、端华等新的领导班底,命人整理盐务,一派“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局面。但是这一切“和谐”都因为慈康太妃的去世而消失了。 奕䜣的生母静妃与奕宁的生母孝全成皇后几乎是同一时间进宫。孝全成皇后去世后,在长达十年内,静妃以皇贵妃的身份掌管后宫。道光帝驾崩后,她作为慈康太妃住在最奢华的寿康宫。皇帝最多只能立三位皇后,而在她之前,道光帝已经立了三位皇后。她既不是皇帝的生母,又已经在限额之外,慈康太妃希望咸丰帝以抚养之恩封她为太后。恭亲王奕䜣在慈康太妃临终之际也对咸丰帝提出了请求,这让咸丰帝非常不高兴。慈康太妃去世后,咸丰帝以恭亲王奕䜣处理慈康太后丧礼不周到为名,将奕䜣的重要职务全部剥夺,让做事风格强硬的肃顺顶了上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奕䜣彷徨无助的时候,他的两位老师都不能再陪伴左右。卓秉恬已经去世,而贾桢因为丁忧要离开京城。在京郊的路上,恭亲王奕䜣和周祖培等一行去送贾桢。 贾桢自奕䜣六岁起就担任老师,与奕䜣感情十分深厚。恩师离开,奕䜣十分伤感。 贾桢对奕䜣道:“父母之恩谁也不愿忘记。先帝以孝治家,对于太皇太后也孝顺无比,即便臣民禁烟,依旧供奉太皇太后吸食。父母是唯一的,在慈康太妃弥留之际,您因伤感难免有出格行为。六爷,老臣不能再在您身边,以后在处理事务上要多想想卓师父的教诲,他任京兆尹多年,心思缜密做事有条不紊,很是难得。还有我的这位老亲家周祖培,他的为人您知道,没有邪念,也不趋炎附势,学问深厚,值得您倾诉烦恼呢。您还年轻,遭遇一些打击,说不定是好事。” 送别贾桢,周祖培在身后劝慰道:“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京城再繁华也不是我们的归属地。六爷,您不用伤感,贾师傅还会回来的。如果您还想有所作为,就应当厚积薄发;如果您有所忌讳,那么遨游山水间也未尝不可。人生没有几个清闲日子,如今虽被罢免,却也可能是上天对您的爱恩赐。” “芝老,奕䜣不是很能明白。”奕䜣眉头纠缠,眼神里一片颓废。 “呵呵,以前读曹孟德的诗作,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觉得颇不以为然。天天质疑,志在千里当在少年时,何必等到老骥伏枥?我那时总想用尽力气离开老家商城,即便商城山美水美,有妻儿有母亲,总觉得那个世界太小,逍遥的日子太浪费生命。” “是呀,青春短暂,成事不在少年,还待何时呢?”奕䜣不解。 “六爷,老臣也曾经这样想。但恍然不觉竟然已至暮年,这才明白青春才是上天赋予我们的礼物啊。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我们都能敏锐地拥有;无论是怎么样的文章,我们都能顺手写来。青春的时候,我们的心是敞开着的,为周遭的一切批判或者赞美,羡慕或者神往,生命多么鲜活。”周祖培站在夕阳下,望着京郊辽阔的平原,看着红日坠下山冈,“可是当我们有一天老了之后,就不知不觉被庸俗的交际和生存烦恼缠绕,无时无刻不想着趋利避害,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才能站得更高。我们的心变得麻木不仁,对于任何事都会从愤怒到习惯,最后到漠视。六爷,如果人生在世却不曾灵动过,我们岂不是连回忆也没有了。”
奕䜣似有所悟,但是神色之间无比落寞,整个人都如同暮色一样苍茫:“对,如同捻军之事,我何必操心呢?皇兄自然有人选。我也要遨游山水间,珍惜少年游。” 周祖培神色凄凉:“六爷,我适才此番感悟是劝您不要太自苦,但并不是劝您放弃。您生在帝王家,有些事是绕不开的。穆彰阿即便革职,其余党必然垂死挣扎,您作为先帝寄托最深的人,怎么能说放就放。您现在要做的是静观其变,要耐得住这份寂寞,时间会证明您的才能。” 周祖培往前走了几步,指着野竹林,道:“六爷,您可曾在春日里观察过竹笋?” 奕䜣摇头,请教道:“这有何玄妙之处?” 周祖培道:“竹笋藏于冬日的泥土之中,从来不在人眼前生长,只是一场春雨便遍地起伏。它们都是在无人关注的暗夜里破土而出,如果您仔细去听,就能听见它们拱破土壤的声音。” 奕䜣听了这番比喻,心里敞开了一些,真诚道:“芝老,您今天这番话彻底让奕䜣明白了。您放心吧,本王不会消沉的。” 周祖培与奕䜣牵着马,徐徐走在道上,沉默了半晌之后,又道:“六爷,老臣知道您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这样的痛楚,老臣也曾经历过,只能说父子之间没有缘分吧。” 奕䜣眼睛闪着泪光,凝望着灰蒙蒙夜色中的红墙绿瓦,心情忽而轻松,忽而沉重,只觉得人生方向实在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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