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是一条布满鹅卵石的季节河。夏天暴雨后,当金刚台上千沟万壑的山水涌下来时,洪水会占领整个河床,轰轰隆隆,一河的苍黄,像个醉汉,东闯西撞;雨过后,河水就渐渐地瘦下去,腰身慢慢地变得窈窕,不露形迹的在大大小小的石头缝里钻来钻去。有落差处,石激水响,潺潺湲湲,煞如琴鸣;河水清纯,清到见三五游鱼,白嘴红腮,翕动自如;待到平坦处,河水才露出脸,丢下一面两面镜子似的水潭,把个山光树影收揽怀中。
那一年,我大约是18岁。叶昭和胡功法,应当比我要小。那种年龄正是吹牛的时节,我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河水是否动听如琴美妙如少女我们均未感受到,我真不知道当年我们都吹了些什么。虽然我们的荷尔蒙在那种年龄已经膨胀如潮,但仿佛没有人愿意坦白喜欢上了哪个女孩。
大别山清晨的美妙是不言而喻的。 当东边的天空透出淡淡的青白色,远近的山峦便如一幅幅剪影张贴在浩远的天幕上。这幅剪影的主角是我们将要攀登的金刚台——那座连绵数十里,如一扇屏风般置放在塆子东边的锯齿状的大山。这幅剪影随着天空亮度的增加,如显影一般,黑黢黢的庞然大物眉目渐渐清晰开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锯齿般的山峰,一座座刺向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再是头顶上方祼露的山岩,赭红色的岩壁上挂着银色的瀑布。脚下是幽深的山谷,谷中是满眼满眼的绿色:那是经过一个春天滋养后的绿,厚重的深绿浓艳欲滴。构成这种色调的是各种各样的植物,它们互相攀附在一起,争夺着每一处向上的空间。 山高,花迟,有花儿于浓绿中绽出,张扬着生命的璀璨。但毕竟此时已不是春天,花儿万般努力也只能是个配角。山间清晨最热闹的是各种鸟儿的叫声,短促的,拉长声调的,高八度和低八度的,每一只鸟儿都不甘寂寞,比赛一般,在林间醉人的空气中互相倾吐彼此的激情。如果有传说中懂鸟语的公冶长就好了,我们怎么也分不清哪些鸟声是在求偶,哪些鸟声是在歌颂生命,哪些是在咏叹初夏的美丽。我们偶尔也会模仿鸟儿唆着嘴唇叫上几声,但始终唤不起鸟儿呼应的兴趣。
我们沿着蜿延的山溪往山顶爬。山里人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长,只要跟着叮咚作响的山溪,就一定能到达山顶。我们今天要去的目的地,是金刚台的主峰平顶铺,那儿有1584米之高。 在高高的金刚台上,有十几座千米以上的山峰,平顶铺是其中最高的一座。奇怪的是,其它山峰都是危岩怪石,惟独这儿的山顶上有一片平缓的坡地,有茂盛的高山草甸,还有一眼终年不竭的泉水。这儿是豫皖交界处,山上曾经有一座雷达观测站,天气好的时候,在塆子里可以看见山顶上一排排高耸的天线。平时天气稍有变化,乌云便将平顶铺遮盖得严严实实。当乌云穿过南天门,村里人便说,云过南天门,不雨也会阴。当秋天气温略有下降,平顶铺还会镶上一片白色的裙边——雪花最早降临到这儿,这预示着一年的冬天快要来了。现在,山顶的部队已经撤走,但他们修建的盘山小路,却为我们登山提供了方便。
打柴,挖药,金刚台的沟沟岭岭虽然我大部分都去过,上平顶铺可还是第一次。部队驻扎在这儿后,外人是不许进去的,别说采药,进去看一眼都不行。现在,部队走了,我想,那儿一定有很多可供采挖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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