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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小英雄 于 2018-2-17 17:16 编辑
越临近过年,越想念奶奶。她仿佛是一棵大榕树,枝枝桠桠散开并落地生根,一棵独木繁盛成一片林子。谁也不会刻意去留意她的存在,无形中却都以她为中心。她故去了,散开的枝桠虽如常生长,满盛骨血亲情的中心位置却顿时空了,也就没了年节之际众人齐心的汇聚点。此后,再喧哗热闹的场景,都像有一个位置黯然地空着。代表着父辈们的枝桠,开始更遒劲,并分别作为新的中心开枝散叶,日渐繁荣昌盛。逐渐有人习惯那个空洞并最终视而不见,直至彻底忘却。有人故去,有人新生,一代代如此更替延续。
一生百十年光阴,我们记住的,及被人记住的,不会超过四代人。我常常在这种的规律里觉得安慰,血肉亲情如此均匀地分摊到每一代人身上,恩怨授受不言自明;也常常对亲人的故去耿耿于怀,长久的深爱依赖突然归于一抔黄土,太残忍无助。然时间的荒野中,人类渺小如沧海一粟,纵心有耿耿亦无力抗衡。一次次妥协并学会自我安慰。
我简单的生命里,从未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唯一刻骨铭心的是奶奶的故去。仿佛平稳的生命之枝,突然被人砍掉一节,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生命有了刹那的失重和蹒跚。尽管距离那个日子,已近三年,伤口渐渐结痂,风吹草动之下,仍牵动我痛楚的神经。
奶奶是典型的庄稼女人,幼年丧母、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一生苦楚无数。她把六个孩子抚育成年,张罗他们各自成家立业,再协助带孙子孙女,一生未得清闲。幼时我与她并不算亲近,她的故事,我知之甚少。似乎在她弥留之际,我才开始认真审视她,才迫切想要了解她的生平,却因为为时已晚而不可得,由此生出深深的遗憾和悔恨来。
自我4岁时,爸爸带着我们一小家搬出老屋后,只逢年过节全家人才会聚到一起。待我们渐渐长大,求学、工作、结婚、生子,聚到一起的时候日渐稀少,到了最后一年也就过年时见她一两次。直至她患病在床上弥留,我握住她的手,她糊里糊涂的认不出我,我才惊觉陪她的时日实在太少,她很快会离我们而去,我会彻底失去她,不管她有多少故事多少艰难荣耀,我都将再无机会与她对坐听她感慨唏嘘。我深深地自责内疚,一想到她这棵大树即将倒塌腐朽,心里就绞痛不已。这种痛,在越来越久远的岁月里,没有渐渐淡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她故去后,偶尔会听人提及她,我会突然沉默,迫切地想听更多,却无法开口细问。叔伯们渐渐年老,也会不经意回忆旧事,我默默听着,心里的波澜一圈圈漾开,久久不能平息。与她有关的许多事,一部分来自童年的记忆,更多的是这样有意无意的听闻。我特别希望她仍然健在,与我说一说她的一生,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要放过。我会认真地读她,像读一本内容丰富耐人寻味的厚书,直到她安然入土,书还在能我手中,我还能一字不落地转述给她的子子孙孙。
年越来越近,年味儿却没有浓起来。爸爸和叔伯们各自换了几茬房子,居住的距离越来越远。堂兄弟堂姐妹们渐次成家,散落各处。彼此的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出生、长大,我们的圈子渐渐小到以各自的爸妈为中心。尽管如此,各处聚到一起也都是闹哄哄的一大家子人。最开心的是孩子们,结伴跑来跑去,喧嚷异常。在他们新鲜的生命里,没有故去的人和紧抓不放的记忆,这些欢欣时刻丰富他们的童年,成为他们骨血亲情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许也将是他们成年后最念念不忘的一部分。我为他们庆幸,生在这样的大家庭里,因为身体里相同的血液而相聚相爱、守望互助。一生漫长,永不会孤立无援。
生命本该如此循环,自然规律有最好的安排。我全心全意执着生活,也俯首帖耳等待生命的花开——等一群亲人温暖生活、等一段记忆丰富生命,也等一代人或两代人爱我尊重我记住我。最后如奶奶一样,像一棵茂盛的大榕树静静腐朽,也像一本无字的厚书悄悄合上,爱恨戛然而止,尘土安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