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子头（小小说）

塞外飞哥

                                                           杠子头

      五碗在寒冷中醒来，看见洞外有光亮，持续不断的密集枪炮声，也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下。五碗趋身洞口，小心翼翼探望。

      天色微亮，山谷寂静。昨日青黛的山峦，披上了一层薄雪。洞里躲了一天一夜，五碗的肚子咕咕叫。他咽下仅有的半个馍，用舌把嘴唇舔了又舔。五碗想着回家，壮胆走到洞外。一阵寒风袭来，他忙把脖子往破袄里缩。踩着崎岖山坡，五碗心中纳闷。安静多年的大山，咋突然就乱了。先是当兵的来了，在山上排兵布阵。很快，鬼子就来了。战斗打响了，乡亲四处躲。五碗骂鬼子性球，不知安生过日子。

      自己那间茅草屋，不知道现在咋样？走在熟悉谷底，五碗想着心事。一串串奇怪的印迹，突现在眼前雪地上。看上去像是鞋印，可五碗却从没见过。五碗哪里会知道，那是皮鞋留下的。望着那奇形怪状的齿印，五碗好奇地用双脚去踩。五碗正低头不停地踩，可突然感觉到了异样。五碗慌忙抬头观看，面前站着个穿黄皮的鬼子。

      五碗被抓了差，帮鬼子收尸。五碗本是抬棺的“杠子头”，还负责为死者入殓前净身。五碗信奉死者为大，做后项工作尤其细心，会认真地为死者清洗，让其拥有最后的尊严。他觉得无论逝者生前如何，都该让其体面地去阴间。五碗心眼实在力也大，抬棺的老杠足有几米长，可对他来说如扁担般轻。抬棺时老杠上肩，五碗会喊一声号子。“围观的站定，勇勇地的起了”的号子想起，沉重的黑漆大棺缓缓的稳稳升起。在五碗指挥下，大棺有序地起落。无论下葬地多远，都能安全准时到达。五碗抬棺无数，从未出现闪失。人说见多不怪，五碗不惧死人。可看那砍柴的山坡躺满尸体，四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五碗忽然感到难受，忍不住弯腰呕吐。随着“八嘎”的叽里咕噜喊叫，五碗的脊背重重挨了一枪托。

      五碗的活很简单，就是用绳拉尸体。用一根丈余的粗绳，两端栓住死者双脚，然后把绳套在胸前，五碗像拉犁的老牛，把鬼子一具具拉下山。别看五碗肚子饿，可他有的是力气。拉起鬼子尸首毫不费力，觉得跟拉条死狗没啥两样。可尸身的惨状，让他目不忍视。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裂开血窟窿。尸体拉过山坡，白雪被带走，只留下血污。恐惧包围了五碗，想立马躲进山洞。可有个鬼子紧跟着他，稍有缓慢就会挨枪托。五碗就像被人操纵的木偶，毫无意识地做着简单重复。

      不知拉了多少趟，五碗似变得麻木。又一次折返途中，他看见个中国兵，满身是血仰躺雪地，一双眼睛圆睁，像在望着自己，又似乎在祈求。看上去满脸稚气，那还是个娃呀，命就这样没了，这是死不闭眼呀。让他爹娘咋活哟，这样如何去得阴间。狗日的鬼子造孽呀，泪滴滑过五碗的脸颊。

      五碗把绳搭在肩上，鬼使神差般快步上前，然后虔诚地弯下腰身，用手合拢了圆睁的眼。五碗还想帮其整整衣衫，可枪托砸向了自己的脸。一股热流到嘴唇，五碗尝到了腥味。自古死者为大，你他妈不懂吗？怒火从心头涌出，五碗挺起了腰身。可五碗没有喊出声来，接下的一幕把他惊呆了。

      鬼子兵高高举起刺刀，狠狠地朝娃娃兵扎下。一下又一下，五碗要疯了。他仿佛听见了哭喊声，又分明看见尸身在抽搐。五碗猛然把绳套向鬼子的脖颈，快速地转身使全力把鬼子背起。

      鬼子的双脚悬空，不停的疯狂踢蹬。便有鬼子往山坡上跑，嘴里不停喊着“八嘎”。可五碗看不见也没心思听，他全部精力都在拉紧的绳上。被勒的鬼子身大有力，拼命挣扎，五碗控制不住，几乎要跌倒。想起做杠子头时，每到高山陡坡，力气不足之时，他就狠喊一声号子。随着大家的呼应，浑身力似乎徒增。鬼子还在垂死挣扎，他只需再加把劲，就会让鬼子上西天。于是，脱口喊了声响亮的号子。

      “围观的站定，勇勇地起了！”

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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杠子头原来是这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