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似曾相识否 于 2022-8-8 08:01 编辑
金刚台处在亚热带边缘,山高,树多;树多,品种多。除了成片的松、杉,杜鹃,还有栎、檀、枫、楸。我们到金刚台上打柴,主要是寻找已经枯朽的树枝,或者被人砍伐后已经干了的灌木。有时,我们也会寻找一块隐蔽的山坡,砍伐一片树林,过十天半月,待树枝干了,再来运回。但这要看运气,如果被某些打柴者发现,只能自认倒霉,反正大家都是如此这般。
砍柴的人多,山下像样的柴火逐渐被砍光,为了寻找更好的柴火,人们就会沿着山势向上攀登,一直爬到山顶。这样,我与伙伴们从一条山沟寻找到另一道山岭,反正金刚台是集体的,不像村子前后的小山,分给了家家户户。金刚台山高坡陡,有很多地方,不仅没有路,只有一片片裸露的石板,人们朝下运柴时,不是平常意义的“挑”,而是将木柴的腰部和底部用具有韧性的树条捆扎起来,然后将尖担或扁担在底部穿过,横放在肩上。下山时,人在前走,柴火的尾部拖在地上,砂石和杂草四处飞扬,轰轰隆隆,仿佛神话中的一个怪物在追赶着前面的人。大家一直将柴火拖到平地,感觉很吃力了,再将尖担或扁担插到柴捆的中间,放到肩上挑。
山上没有像样的路,朝下运柴时,人反应要快,腾挪跳跃,不能被石头或树根绊住。在穿过十分陡峭的石板路时,还要找准踏脚点,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往下挪。这时,上百斤的柴火在上方,人朝下运动时,柴火有顶推的惯性,这就需要力气和细心才不致于滑到崖下。碰到特别陡峭的石崖,就只能将柴火先推下去,人到下面再去捆扎。
上小学时,我便随着街上的伙伴一起到金刚台上去砍柴。我家的院子里,总是架着一堆从山上打回的柴火。只要看着那堆柴火,一种成就感在心中油然而生。不管打柴有多累,第二天,在伙伴们的吆喝声中,我匆匆吃过年迈的外祖母起早给我做的油干饭,穿上草鞋,带着镰刀和尖担,顶着满天的星光,汇入上山打柴的行列中。 夏天雨多,邻居家没有柴烧了,便到我家来借,这时,我便感觉自己的价值总算体现出来了。不过,多余的柴火,我也曾挑到30里外的县城去卖,换个块把几毛钱。这时,我会揣着绉巴巴的纸币,到县城北关的那家新华书店里,隔着柜台,瞅着货架上新到的图书。
后来我到了余子店学校当代课老师,每周仍要带学生到金刚台上去砍一次柴。除了冬天用来取暖外,多余的部分销售给学校食堂,或者运到县城卖。换来的那点钱,用于班级买粉笔,给老师买点灯的油,或者购班里考试用的卷子纸。1977年底恢复高考,虽然我已报名准备应考,但每周带学生上金刚台打一次柴的安排还是雷打不动。
近年来,回到下乡时插队落户的蒋家塆,说起打柴火,村里人告诉我,别说到金刚台上去打柴,后山的柴火就用不完。乡里年轻人都到外地务工,人少了,村里又用上了电和煤气,后山的树长得密密麻麻,野猪在里边快活,山鸡在里边养儿育女,人都不敢进去捉了。 但那些日子里夜空中闪烁的星光,一直照耀着我后来的岁月。虽然生活中也曾有过坎坷,有过曲折,可眼前只要闪过乡村的生活,心里便顿时释然。京剧《红灯记》里李玉和与母亲临别时曾经说过一句话:“有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全能对付。”虽然我对样版戏怀有偏见,可这句话我是记在心底了。
周百义 乡村记忆:挑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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