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似曾相识否 于 2022-11-29 08:04 编辑
周祖培收到信的同时,袁甲三也收到了。两个曾经有罅隙的人在商城置办团练的想法不谋而合。周祖培上奏咸丰帝:“窃闻贼匪滋事以来屡奉上谕,命各省皆办团练,并筑寨浚濠,严守要隘,仿照嘉庆年间坚壁清野之法,良以不筑寨堡不能坚壁,不坚壁不能清野,不坚壁清野不足以掣贼。乃各省自奉旨以来,有团练之名无团练之实……每寨堡约数百户,每户抽壮丁一二人,设长以约束之,定期以训练之,无事仍可兼顾耕作,有事则悉成劲旅……” 此时太平天国来势凶猛,绿营兵屡战屡败,耗费钱帑,诸位大臣纷纷上奏各省督办团练。曾国藩以丁母忧的名义回乡办团练,工部侍郎吕贤基奏请袁甲三去安徽协办团练,绿营干将春明奏请与河南巡抚李鹤年以团练剿捻党。周祖颐获得上谕,在商城筑寨挖沟抵御捻军。罗必得经过一番挣扎,终于答应与周祖颐一道加入乡勇的团队。 咸丰二年,周祖颐与县令一道制定了章程,命罗必得为教练,分成几个小营镇守在商城边境。商城团练因为周家兄弟的齐心一力,很快就建立起来,又与安徽督办的袁甲三遥相呼应,乱子在短时间内平定下来。然而武昌、汉口陷落之后湖北情况极其不乐观,与商城接壤的麻城、罗田全部成了捻子的根据地,一时两方对峙。捻军入不了河南,春明派绿营兵驻防之后,捻军的扩张举步维艰。捻军对于督办的周祖颐恨之入骨,多次想法子突破封锁线,相互的拉锯一下就持续到咸丰四年。
咸丰四年,捻军一直未能突破周祖颐建立的防线。阳春三月,又到了春耕的季节。在过去,劳动力是生产力的象征,乡勇多从壮丁中来,所以到了三月不见捻军踪迹。李鹤年与春明商议之后,命周祖颐遣散乡勇回去耕种,只留了两百名乡勇作为哨兵。这一举动被乡勇中一个姓郭的奸细发现后,连夜翻山越岭去湖北向捻军头领李兆受告密。 李兆受是捻军的大头目之一,起家的地方就在河南,直隶到河南这整条道一直都有他的兄弟。与其他揭竿而起的头目不同,李兆受原本出身匪盗,所有的军费都是打家劫舍积攒的。周祖颐在豫南设立了这么一道关卡,直隶也让周祖荫死死卡住,掐头去尾,李兆受被逼困在湖北、广东。李兆受失了财路,坚持得颇辛苦,一直恨死了周祖颐,这回得了消息窃喜不已,赶紧派奸细往固始给张洛行送信,与张洛行商定要大干一场。 从咸丰二年以来,商城县团练的军费几乎就全靠周祖颐去筹措,他倒贴了不少老本,坚持了两年之后的确有些吃力,需要缓一口气。但他没有料到自己只是想歇一歇,却差点栽在李兆受的手中。 咸丰三年三月二十六日,周祖颐正在军营中打盹,忽然得到哨岗来报。李兆受纠集了数万人从东乡进犯,沿途烧杀掠夺,绑架人质上百,火烧城东丰家集,直奔周家祖宅而来。
周祖颐大吃一惊,赶紧起身登上瞭望台,果然见远处火把闪耀,人数众多,哭喊声一片。罗必得穿好盔甲,急急来请旨:“李兆受这回与张洛行联合,人数好几万,我们怎么办?” 周祖颐咬牙道:“老罗,你先率领你的人去城东顶住,叫人把城门关牢,一旦进了城就不得了。你放心,我这边马上召集人马应援你。文灏,你带马队去通知县令和春将军。奶奶的,我昨日才叫人回乡耕种,这就杀过来了,必然有人告密,等我抓到,我不杀了他誓不为人。” 罗必得劝道:“现在抓奸细来不及了。依我看,还是要把咱们的火炮调出来,没有炮轰,光靠刀枪我们寡不敌众。” 周祖颐道:“是,你说得有理。我这就叫祖郇和文俊去百姓家里搜集火药和干粮。你万事小心啊!” 罗必得道:“放心,我会注意,你也小心。” 周祖颐穿上盔甲,提着剑去寨子里叫人。 捻军起事在晚上,丰家集的民众根本毫无防备,只能连夜四处奔逃,不少年轻女子被捻军掳走。一路上哭声震天,到处都是脚步声。城里的人听了动静,赶紧逃命的逃命,躲藏的躲藏。罗必得因得了周祖颐的吩咐,严禁开城门,民众不知真相又大声唾骂。 县令带着县里的人马,从油坊店南边过河,见了捻军的阵势吓得躲在了山中,生怕白白送死,只任罗必得与敌军顽抗。罗必得快马到了东乡,与捻军在郊外苦战,却久久等不来增援,损兵折将,差点战死在战场。等到周祖颐率众赶来,已经到了下半夜。周祖颐骑着马大喊道:“老罗,快撤,快撤!” 罗必得听到这呼唤,心里有了底,必然是周祖颐准备好了火炮。罗必得急忙撤退,周祖颐命乡勇点燃了火炮,连环出击。火光照亮了天际,一直轰到天亮,捻军低挡不住火炮才撤离。 回营的路上,罗必得不免抱怨:“以后这样的玩笑可不能再开。你说来增援,可是晚了两个时辰,兄弟我差点被砍死。” 周祖颐听罢疑惑不解:“玩笑?我没有开玩笑啊!我叫文灏去通知知县,知县亲自带人从油坊店来增援你。我怕你们也僵持不下,所以赶来给你们报信。” 罗必得诧异道:“知县?知县没来啊!” 周祖颐大惊:“什么?那他去了哪里?”
二人还在疑惑知县的“失踪”,一名乡勇急急奔来,哭道:“周老爷,不得了了!春明将军出事了。” 周祖颐血气往上一冲,吼道:“春明将军怎么了?” 乡勇脸色惨白,被周祖颐一吼越发话也说不利索,浑身筛糠似的牙齿直打磕,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周祖颐急火攻心,跳下马,一手拎住乡勇,挥手打了乡勇一巴掌,乡勇回过神来,周祖颐这才耐着性子,慢慢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乡勇这才结结巴巴地说:“春明将军被捻军杀死了,尸身砍成了两截,现在,现在就在王家院墙那里!” 周祖颐松了手,任由乡勇倒地。他站在朝阳之下,牙关紧咬,低着头不说话。罗必得看着周祖颐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又看着他狠狠抹了把脸,才跨上马。 周祖颐颓然道:“堂哥倚重我,上请我在商城团练,可我却叫春将军死于捻军之首。此罪怎恕?” 罗必得劝道:“现在来不及伤心了,得赶紧去王家院墙,先给春将军收尸安葬。能不能脱罪,得看抓不抓得住凶手了。” 周祖颐恨恨道:“要是叫我抓住他们,定要将他们剖腹剜心,碎尸万段。”
罗必得无言,一挥马鞭往王家院墙赶去。到了王家院墙,乡勇都已经吓呆了。春明的尸首躺在土洼中,身首异处,手里还紧紧攥着佩刀,铜铃大的眼睛瞪着天空,满脸的怒容。周祖颐见状,热泪滚下来。 “来人,将春将军的尸身抬进屋内。”周祖颐声音颤抖,不肯让人看见自己哭泣的模样。 下边人将春明的尸身放在担架上,抬到了院内。 “县令老爷呢?”周祖颐抹干泪,问起知县的去向,京城里的旗人贵族死在了草寇手里,得往上呈报。 “周老爷,县令老爷说他,他病重不能起床,这事您自己看着办。”小吏忙着出来说话。 “放屁!”周祖颐暴怒,“打水来,我替春将军更衣。” “这,这,周老爷,这可是大忌讳。”小吏劝慰。 “县老爷临阵躲避就不是大忌讳?都出去,去备寿衣。”周祖培把剑抽出来,“谁要再废话,休怪我剑下无情!”
众人不敢再多嘴,忙去张罗入殓的事宜。罗必得忙追问目睹春明惨死的知情者,有人汇报道:“昨晚您老在丰家集杀敌时,有一股两千多人捻军逃窜到了一个村里,大概久战空腹,有些饿了,于是窜逃进了村民屋里,命他们生火做饭,还强迫他们交出火药,威胁他们一起作战。将军闻之,率众擒拿匪徒,将他们驱赶走。谁知匪徒并没有走远,而是绕路埋伏在王家院墙附近,那是将军必经之路,所以他们分作五个小队,突袭了将军。将军拼死抵抗,寡不敌众,所以遇害了。” 罗必得又问:“捻军里头可有咱们商城的人?” 有小兵道:“好像有个叫周奎哥的人。” 罗必得恨恨道:“自己老乡也打,这样畜生不抓作甚?” 院内,周祖颐亲自为惨死的春明更衣,边整理遗容边哭:“春将军,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我周祖颐,我一定要抓到杀害你的凶手替你报仇,叫捻党不得入商城县境!” 整理完毕,周祖颐叫儿子文溶、文灏将春明遗体运到东关马王庙。在庙前,周祖颐开了誓师大会,动员乡勇将捻军赶出商城。罗必得听说了周奎哥的消息,立即去周奎哥的老家四顾墩抓捕,果然将周奎哥抓个正着。严刑拷打下,周奎哥供认不讳,又招供了李泽登、李泽成等主谋。顺着线索,罗必得和程长湖捉拿了李氏兄弟。马王庙前,周祖颐命人设置香案,将李氏兄弟斩杀祭告亡魂。李氏兄弟的死讯令李兆受大为光火,当即联合太平军,在已经拿下了城池内张贴布告,写着活捉商城周祖颐者,赏金万两。 豫南明珠商城,在太平天国与捻军的围攻之中坚守得十分困难,随着光山、息县先后沦陷,周祖颐发动全族,号召全县父老同心抗匪。周祖颐之子周文浚终止乡试,帮助父亲募集乡勇守卫家园,一场旷日持久的守卫战直到英桂、胜保率军驻扎时才算有所缓解。 咸丰四年,周祖培正为堂弟周祖颐在商城的境遇而担忧,噩耗再次传来:曾国藩的湘军所有船只被太平军焚烧,曾国藩愤而投江自杀,万幸的是部下跳江将曾国藩救起,才使曾氏没有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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