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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浮生绘毕繁华卷 于 2020-8-18 08:57 编辑
小院桂花树
在小时候的记忆中，老宅子里的桂花树，根深叶茂，树下杂草连绵，连绵到我生长的小院，树上挂满红辣椒，老屋也变成了泥丘，窗口糊着白纸，大木门贴着红色的门神，这桂花树，小院，老屋，一直埋藏着我的爱恋，勾起我的怀念。
而今，老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碧瓦朱甍的三层楼房和庭院栏栅，铺地大理石和花坛，唯有桂花树依然如故的在院落里开花吐翠。每年春节，冬寒未消，只见这棵老树，矗立在楼房下空旷的院子里，独木撑天，在明净的天光里，静默着铁塔一般的身姿。让我想起幼时与姐姐嬉闹，成人后儿孙们坐在阴蓬下读书，月上西楼的影绰。桂花树握着我家几代人的手，像一幅叠影的历史画卷，铭刻在心。 桂花树它何岁高龄？父亲说：大姐岀生那年他亲手栽下下的，屈指可数他至今已经度过了七十五个寒秋，发过七十五个春华。岁月压弯了腰，扭曲着，盘旋着，耸肩拱背往上长。冰雹砸过，雷电闪过，枝桠低斜，曲折如钩，苍劲似铁，盘龙缠蛇向天空翘首。如一位不为沧桑所屈的古稀老人，行太极，走八卦，歪歪仄仄，脚步有些闪挫，肢体有些僵硬，突筋瘦骨里透析出一种精神，一股力量。 一身皱裂的老皮，支撑着伞形的苍翠，背阴处苔迹斑驳，如出土的古年铠甲，护着满身疮痍。老皮脱落很久未痊愈的伤疤，任风雨贯通，让人心疑的是从海底打捞上来的怪石，七洞八穿，在呜呜怪叫的烈风中巍巍挺立。身上那乌黑的小洞，像荒原惊恐的眼窝，痛彻与刚烈，惊人，诲人。
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金刚台下天地玄黄，他横空生长，不禁让人想起泰山挺天的陡崖，九寨沟咆哮的瀑布，他穿过时间的隧道，积聚了峥嵘岁月。 我娶女人进门的时候遇秋高气爽季节，从他身边幸福地走过，金桂飘香。大儿子结婚的时候时逢春意盎然的春季，他枝叶茂盛，郁郁葱葱，宾客坐在树下，省下了搭棚的篷布，三个孙子分别岀世时，老伴乐不可支，总是用他的花泡桂花茶招待客人。桂花树身姿六拃多粗细，冠荫丈余，齐腰高处斜分两叉，中间形成一个凹，雨水终年累月从这里储存，真是天造地设的汤盆，日头蒸发干燥后，用手掌拍击轰然如雷鸣。儿孙们顽童时曾抓住在这树叉打秋千，父亲在世，每逢过年都要跪在老树前祭祀土地。
桂花树也有刻骨铭心的辛酸历史，被风扭裂肢臂，让雷击伤骨骼，伤痕历历在目。 他经历过饿死人的三年自然灾害，见证过文化大革命，还亲眼目睹了我学校刚毕业当农民的岁月。过往的前边，细听好像能听到那悲惨的哭声。灾难摧不垮他，在残肢断臂上，一条条嫩黄的枝条又茁壮地生长。在斜峭的春风里，像一位蹒跚的老人，怀抱着子孙向前迈步。 三月刚过，你看他一身泥土，满目苍凉，肢干倔强翘起，细枝在风中摇动，伸出手掌去抓挠空气和阳光。裂痕的皱纹中，黑色的伤口边，星星点点钻出绿来，如闪闪搓搓的火苗，似明明灭灭的星光，更像顽童闪闪亮亮的眼睛，若大地不屈不挠的精灵。他开始吐华了，肢体上绽出朵朵嫩芽，像一群将要放飞的蝴蝶，扑扇着翅膀，向远方憧憬。
春光明媚了我家的小院，桂花树奇迹般地绿了一亩三分地，更是奇迹般地重新站起来了，他送我进了机关，入了党，当上了干部，而今，我退休了，他又送我的儿子，孙子分别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站到老树前，我眉开眼笑，像一株迎风而立的还童草，与他共存，共享福乐。 一年一年，他洗尽铅华，一身仙风道骨，却又无华朴拙，绰绰影姿与晨夕炊烟氤氲在一起，祥和而宁静。它根系壮硕，在土地中延绵数十米而不绝，使他有了坚韧的气度。他更有灵性，为我的子孙遮福庇荫，他与我的家人共度时光。我岀国旅游的日子里，眼前和梦里时常晃动着它的影子，仿佛一种坚韧的力量，附在我生活的岁月里。
我想这桂花树朴实的灵魂，沉积了岁月的沧桑，凝结着磨难与希冀，最终使生命得到升华。整个的树影环抱着小楼，层台累榭的楼房，宽阔的小院，雅致的栅栏和他陪伴着家人和街坊，粉白色的墙体，绿油油的琉璃瓦，也在他的枝叶扶疏间熠熠生辉。
夏去秋来，薰风习习，风翻绿浪，家如碧波中一艘小船，桂花树恰似小船上的桅杆，缓缓地划过岁月，载着我的儿孙驰向幸福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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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8 08:5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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