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雨季（三）

小英雄 · 发表于 2018-12-6 08: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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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那个雨天，雨丝密集，小路经人反复踩踏，布满深深浅浅的泥洼。我撑着伞，小心翼翼挪动双脚，眼角的余光已暼到他在身后不远。他没有撑伞，双手插在裤袋，灰色毛料上衣沾着水珠。走了一段路再回头，猛然见他头上多了把花伞，花伞下还有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我在校园见过，长头发白皮肤，圆眼睛圆脸蛋，生的玲珑秀丽。花伞下，女孩子双手拽住他胳膊，笑着跳着避开泥坑，踮起双脚时娇小的身躯像一只柔软的洋娃娃悬挂在他身上。他似乎也很开心，一手撑着伞一手用力扶住她。我怔住，心里轰然一声，像一只玻璃瓶子突然落地，溅出许多尖锐的疼痛。紧3接着，鼻子发酸，双眼也上了雾。这些雾又与雨丝搅和到一起，整个人便像浸泡在了雨里，沉重得挪不动双脚。

      踉跄着回到家，母亲见我满是泥污的裤脚和鞋子，开始数落我。我强憋着的眼泪和委屈正无处发泄，一贯温顺的我猛地迸出哭喊：“不走小路了，再也不走了！”眼泪决堤似的，我拿毛巾堵住眼睛、鼻子和嘴巴，痛痛快快哭一场。母亲在一旁一脸错愕，愣愣地说:“这丫头，还说不得了。”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哭，哭走了我所有初开的情窦和绮丽的幻想。关于青春懵懂的爱情，在短暂的愉悦之后，是长久的忧伤与沉重。

      此后，我真的没有再走小路。街道宽阔平整，没有结伴的人，步子也快一些，比走小路还节省时间。后来有一位同学在街道拐角处被摩托车撞伤了腿，母亲很不放心，与我商量走小路，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很内疚，以为我记恨她。见她一脸的担忧和歉疚，我很想对她说点什么，终是无法说出口。这种执拗对亲人的伤害，我亦耿耿于怀，成年后每逢遇到顶撞父母或置父母的忧心于不顾的孩子，我总是既难过又羞愧。为自己的一时之快、为一个“陌生人”给的坏情绪，如此伤害最爱我的亲人，我无法轻易原谅自己。母亲渐渐年迈，我与她很亲近，却从不敢堂而皇之地说爱她。在她日渐多起来的碎碎念里，亦唯独怕她提起那段往事。这些，又在那份沉重里，添了些重量，关于雨季的遗恨，也就更加悠长。

      对于我突然的转变，他一定诧异过。因为有几次放学他在学校正门徘徊，看到我走过来欲言又止，我目不斜视走开了。还有几次下课，我见他在我们教室外朝窗子里张望，我没有走出去。有一个周末，他竟然骑着自行车路过我家门口三次，我也视而不见。我的全部信息他似乎都已掌握，可是于事无补，我决心不再见他。

      此后，日子看似风平浪静，他终于毕业离校，我埋首课本只关心学习与考试。在我恍神的瞬间，他仍然像胃里的一团棉花，柔软却膈应，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把它消化得越来越小，直至某一天悄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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