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抒怀】

一统天下

怀 念


文：平瑞兰心


　　 夜幕布下，狂风大作。

　　我站在庭院中的一棵枣树下，透过干枯嶙峋的枝干仰望天际，整个黑幕暗流涌动，风卷残云。呼啸的北风，像大海涨潮时那样的汹涌澎湃，狂躁的掠过所有的阻碍，势如破竹，势不可当。又像刀子一样冷冷的刮在我的脸上，我居然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呼呼的风带着一阵阵嘶泣声涌向我的心头，似乎要对我诉说着什么？难道奶奶真的要走了吗？窗户透出的灯光也暗淡了许多，黯然的灯光下晃动着的人影，我的心揪得更紧了。突然屋里传来一声哀哭声……

　　奶奶生于上个世纪初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生命运坎坷，饱受苦难。那些苦难是我无从想像得知的，小时候的事情大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做错事要被母亲打屁股的时候，奶奶就像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那样挡在我和母亲的中间护着我，并且每次我都能幸免。还记得特别喜欢缠着奶奶给我讲故事，奶奶没有读什么书，可肚子里装的故事特别多，民间故事、神话故事、鬼怪故事多的讲也讲不完，什么长工智斗地主啊、七仙女下凡啊、小鬼投胎……。就是这些故事陪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十二岁那年，家里盖新房，父亲家里地里两头忙。有一天，他吩咐我下午放学回家打扫院子，结果我玩到天黑才回家，还把这事给忘了个干干净净。父亲傍晚从地里回来，看到奶奶在打扫院子，就问我去那里了？奶奶只说了句：“玩是孩子的天性，小小年纪，干嘛非要她来做这些家务呢？”父亲却说正是因为年纪小，才让我来做。要让我从小养成爱劳动的好习惯。还说奶奶这样宠我，我将来会变成一个懒孩子的。

　　 奶奶听了没有出声，晚上便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一个人特别的懒，每天躺在炕上什么也不想干。有一天他老婆准备回娘家，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因为她的娘家很远很远。她也深知丈夫的劣性，没办法，她只好做了一张大饼套在丈夫的脖子上，告诉他饿了可以吃饼充饥。可是，当她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她的丈夫已经饿死了。因为她的丈夫只吃了前面的饼，脖子后面的饼一口也没动……。奶奶说：“你看这个人多懒，连转一下饼都懒得动，可千万不要学他哟！”

　　我当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没有真正的体会到奶奶讲这个故事的寓意。奶奶没有进学堂念过书，她不会给她的孙女讲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稍大一些后才明白，她只是想用这个小故事简单的来告诉我：人只要动动手就不会被饿死，或者是人只有靠勤劳才不会走到绝路吧！现在想起这个故事没有了笑容，只有眼泪，因为我从这个故事里，看到了奶奶发自心底里对我深深的疼爱，唯一值得让奶奶欣慰的是她的孙女没有变成一个懒孩子，而且还相当的勤快。

　　奶奶喜欢花。每到春天，奶奶便忙着把院子里的花池收拾一番，换了新土，又是翻耕、又是撒种、又是施肥、又是浇水，当看到嫩绿的新芽破土而出，她才能欣慰地松一口气。到夏天，红的、黄的、粉的月季花，牡丹花。还有凤仙花、蝴蝶花、鸡冠花、对红、三色叶，长青的花草有兰草、吊兰、仙人掌、仙人球，铁剑……，整个院子姹紫嫣红，像一座小花园。
　　
　　奶奶是个坚强的人，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从不拖累儿女，她虽然跟我们住一个院子，但是，她从不和我们一起吃饭。用她的话说：“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自在。”
　　我不知道我的个性是不是由奶奶身上而来，我也是喜欢自由的，奶奶迟暮之年依然洒脱，身体硬朗健康，除了要力气的活儿我帮忙做，其余的奶奶都是亲力亲为。

　　还记得，我退学的那年夏天，在家里，百无聊赖，每日以书画打发时间。上午下午地里活忙，我也跟着父亲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午休时便是我作画的时间，奶奶常喜欢坐在我身旁看我画画，她手里总是拿一把蒲扇，轻轻地摇着，为我送来阵阵清爽。劝她去休息，她推托着说：“人老了，没觉，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我当时并不知道奶奶这样做是喜欢和我们小辈儿在一起，人老了，总是怕孤单的。不过，我知道，她爱我们，她的爱总是默默付出。不管我画的是好还是糟糕，她都露出欢喜的神色，我也乐得把所有的画都贴在她房间的墙壁上……。

　　奶奶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这一走将是永远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再也看不到她的音容笑貌，再也听不到她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在月光洒满的西窗里、在白雪飘飞的暖炉前、在万紫千红的花丛中，她那爽朗的笑声，她讲给我的故事。

　　奶奶享年８６岁，几乎走过一个世纪。虽然说人从生到死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但是在我的心里，对奶奶还是千般万般的不舍。奶奶这一走，我从此少了一位亲人；少了一个玩伴；少了一知己；少了一位疼我、爱我、呵护我、照顾我的好奶奶。

　　叔叔已经不止一次的喝令小姑姑，叫她不要大声的哭出声音来。小姑姑压抑着哭声，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还有一种晶莹的东西在灯光下闪动。我受不了屋子里压抑的空气，只好一个人到院子里徘徊。此时，我眼中已经无泪可流，就在九天前那个寒冷的傍晚，在我第一个发现奶奶躺倒时，在医生宣布奶奶已经要离开我们时，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父亲从屋子里走出来，轻轻地拍我的肩，然后抚摸着我的头说：“去看看奶奶吧！”

　　我走进屋，来到奶奶身边。母亲说：“快坐到你奶奶身边去，让她临走前把你的腿疾带走。”我听了心里突然觉得好笑，疾病是身体本身的病变，奶奶怎么可以带走呢？但我还是很听话的坐在了奶奶身边，只是想再一次感受她的温存；再一次近距离的、仔细的，看看她的容颜，然后镶嵌在我的记忆深处。


　　此时，奶奶已经毫无知觉了，我握住她那像庭院里枣树枝干一样干枯嶙峋的手掌，思绪淹没在一片哭泣声中。奶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生前毫无征兆的躺倒，九天中安然等待，等到所有的亲人齐聚一堂，然后是悄无声息地告别了我们。奶奶没有留下一句遗言，留给我的只有思念和深深的怀念。

　　我把这份怀念预留给我今后漫长的人生，用来了却一段记忆和生活，既是遗忘，又是开始。

岳鲁米拉

默哀一下。
悼念一下。

大漠绿洲

值得怀念!

七十米深蓝

虽然早就知道人的生老病死是必然的，可是依然无法承受至爱亲人生离死别所带来的锥心刺骨的悲伤和哀痛．．．．

玉琮

为什么?为什么?

山风

多好的奶奶呀。
读文，如读到俺自个的奶奶。饱受苦难，善良爱孙。
读到懒汉吃饼，更觉地道商城。俺小时也听过，不过是在繁星点点的夏天。家家户户，竹席排排，凉风在外。在竹席上，枕着故事入睡。
说来也有一二十年了，至今记忆犹新。
读到奶奶想到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