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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平子1954

[原创] 感谢商城朋友,贴出我新出版的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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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1-24 22: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上海市
新年好!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20:45:1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二、进来的就是宜臼

在我回到信阳之后,我没有立即去见申伯,而是回到了自己家里。我要好好想一想,梳理一下,把我掌握的情况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看看究竟怎么去向申伯汇报。那段时间里,我绞尽了脑汁,我如坐针毡,思想又不集中,我像困兽一样,在屋里来回转悠,一直把我自己转得更加晕头转向。好几回,我甚至也想找个女人,非凡地排泄一次。
后来我发现,我虽然聪明过人,但我终究是个遇不得事的人。遇不得事的人,总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乃至屁大一点事情都天塌地陷了。回信阳两个月后,我万般无奈硬了头皮去见申伯,因为再不去,怕是不好说了。我在心里事先设计好了不下九种汇报方案,而到了申伯那里,寒暄客套一番之后,申伯顺口就平淡地说了一句,哦,情况我都知道了。然后又说,你回来有两个月了吧。我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极力安定自己的心情,努力应对眼前这个申伯,他说情况他都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他都知道了哪些情况。我装着无所事事的样子,去欣赏放置在屋角的一尊青铜礼器,学申伯那样,仿佛也是顺口平淡问了一句,怎么办?申伯回答很快,说静观其变。我一下就急了,不再装腔作势,挥舞着手臂说,要变就是大变,怕是到时候不好办了。申伯温和地笑了笑,波澜不惊。
申伯那么一笑,我就立即又看到了我的这个遇不得事的性格,真是糟糕透了。你看人家申伯那个处惊不变的心态,而他温和地一笑,你就坚信,他一定也有处变不惊的能力。申伯就是一本哲学,需要我把他当成功课,长时间好好地去研读。
话虽这么说,但此后很长的时间里,我还是交织在我矛盾的心情中,一刻不得安宁,我反复在想的是,申伯说情况他知道了,他说他知道了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他知道那首童谣么,他知道现在这个褒姒,就是将要升起在大周朝天空上的月亮么,他知道周朝,要出女人的乱子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么。
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也许他不想知道;像申伯这么条理秩序的人,他不需要任何事情都知道得那么清楚,而对事情发展的敏锐分析绝对判断和及时把握,比什么都重要。那天我还在那里胡思乱想呢,申伯突然派了人来给我搬家,我和我的家人不明原因去了之后,申伯说,你说的,要变了,要大变了,好像是。所以没提前给你打招呼,就把你一家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离开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循着黄河翻山越岭历经千辛万苦的时候,宫涅与褒姒的关系就已经公开化了,因为褒姒已经怀孕了。而我还以为全世界就我掌握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殊不知我们的国家,早就撕去了裤裆里那块巴掌大的遮羞布,赤裸在光天化日下,完全不要脸了。我真是幼稚可笑,我羞愧难当。
现在一切都变得简单化了,没过多久,消息传来,褒姒生了,是个男孩,名曰伯服。
消息传来,申后被暗地监视居住。
消息传来,申后无奈写给申伯的信牍被宫涅查扣。
消息传来,申后被软禁……

当然你要问我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还真说不上来。
那么,你要因此质疑这些消息的真实性,那随你的便。
我只知道,反正形势是一天天严峻了,每一时刻的移动,时间都在我们的身上无声划出一道刺痛的血痕。当然我也知道,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能力,应对和处理这么重大的涉及整个国家的事件。同时知道,我现在一说话,都是没用的废话,我的智商变得极其低下,但大家都这么不说话怎么办。我只好硬着头皮对申伯建议,我是否再去一趟西安,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我说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了。申伯轻轻摇了摇头,平淡地说,不到时候。什么不到时候,我说起码你应该去一趟西安,教育一下宫涅,我们不能任其发展下去。申伯再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到时候。我非常生气,每天都非常生气,踢倒了十六棵倒霉的树,砸烂了七个铜爵和二十一个陶碗,其中有五个陶碗是申伯家的,粗鲁下流大骂侍女九回。
申伯看到我的那个样子,微笑着,但眼神里含着蔑视,我能看得出来。不能想象也不能理解的是,这个时候,他竟还像以往一样,条理,秩序,温和,平静。我决定,假如他在我面前老是这么一种态度,我就坚决从他这里搬回我自己家里住,眼不见,心不烦,管它天塌地陷,跟我什么关系!
在我下了决心之后的那天晚上,我在申伯那里一直没走,我想我可能是最后一次和申伯在一起了。我像一只充满进攻欲望的公山羊,愤怒地看着申伯,死不说话;申伯还是微笑着,眼睛里充满了蔑视,平静地看着我生气,也不说话。就这样,我们像是较劲,煎熬着这个漫长寂寥的夜晚。
许久之后,申伯无意叹息了一声,说,我很担心宜臼。
话还没落音,门突然被撞开,我和申伯,都惊呆在了那里。
——进来的就是宜臼!
我当时惊奇不已,我感觉宜臼就像是被他喊进来的。
宜臼进来后就嚷着要水喝,我慌忙去给他倒,他渴坏了,连着喝了好几杯,抹了一下嘴,“哇——”一声哭了。我这时才看到申伯,一直坐在那里竟一动也没动,我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内心的坚强和生命的柔韧。我当时就顾不得再和申伯较劲了,把宜臼领到了我家里,洗澡,换衣裳,吃饭,睡觉。而我自作多情的侍女,就在一旁一边忙活一边抹泪。我后来问她哭什么,她说他是太子、太子啊。说完又多情地哭了。看来我的这位多情的侍女,日复一日地也被我熏陶出很高的政治觉悟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向申伯请示宜臼的生活起居怎么办。申伯说,暂时先住你那,我很快会做出安排。至于怎么安排,你等我想一想,就不劳烦你了。后来申伯选择了信阳北淮河边上的一处地方,在那里给宜臼修造一个住处。建造期间我去看过,之后在我的感觉上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有人告诉我说已经建好了。申伯找人占卜选了一个吉日,宜臼从我家搬过去住,我们就把那个地方叫“太子城”。
申伯为宜臼临时居住的太子城,在选址和建筑设计上真动了一番脑筋,东边是早年申伯寝办合一的住所,太子城的三层庭院与之天然相接;四周用泥土版筑了坚实的城墙,墙外是散落的民居和庐舍,这样一来,起码在视觉上,太子城栉次鳞比便有了相当的规模。宜臼住的屋子,为木架构结构,比申伯住的屋子要大得多,显得轩敞阔大;柱、梁、枋、斗拱、椽子都做得很精致,其部件端部,刀斧砍削修饰出缓和的曲线和折线,粗砺中显现丰满与柔和;再加上门窗、廊柱、案几、睡榻不着意的工艺雕饰,表面上体现了工匠们高超的艺术构思和娴熟技巧,实质上都来自那个不动声色的申伯的精心设计和安排。我就问申伯,为什么给宜臼盖这么阔气的住所,申伯竟也用了我家那个自作多情的侍女的话说,他是太子啊!
其实把宜臼临时居住的宅院称“城”是不确切的。我们知道,一般人家的住宅,格局上通常都建一个院落,有大门,门外有屏,又叫“萧墙”,就是今天的照壁。因为屏以内就是住宅的主体,所以后来我们常称“内讧”为“祸起萧墙”。大门内是院子,叫“庭”,即后来说的“庭院”;心情恬适在那里散步,就叫“闲庭信步”。主体建筑是建在高台上的,由堂、室等组成。前半是堂,堂的东西墙叫“序”,排列两侧,引申有“序列”之说;前边朝庭一面是敞开的,没有墙,只有两根柱子,叫“东楹”、“西楹”,贴上对应的条幅叫“楹联”。堂因为建在高台上,所以前边有两个台阶,称“东阶”、“西阶”。堂的边叫“廉”,廉很直,所以后代称清正廉洁的人叫“廉正”,赞扬为政清廉的官叫“廉政”,两袖清风严于律己,叫“廉洁自律”。室在堂的后边,要进室内就必须先上堂,所以后来就有“登堂入室”一说;但如果把坏人引进来,可就有点糟糕,那叫“引狼入室”。因此,严格说来,宜臼居住的这一处所谓的“太子城”,较之一般人家的住宅,是阔大了很多,也阔气了很多,但终归不是城的架构,也没有城的景象,我不知道怎么大家伙儿一下就叫了它 “太子城”,而且叫起来还挺顺溜。

         
西周建筑图示一                   西周建筑图示二

在“太子城”建造期间,宜臼一直住在我家,在一起吃喝拉撒共同生活了很长时间,相互间也熟了。我便按照我秘密的好奇心,向他打听西安的情况,话题的主要部分当然还是关于褒姒。宜臼说褒姒长得确实好看,后来他又说不是好看是迷人;再后来他就说,不是迷人是柔弱;再后来他又说,不是柔弱是月光一样沁脾的清凉。我就大致能猜出来褒姒的样子了。我侧面问了一下褒姒和他母亲比有什么区别,宜臼就说他母亲没有褒姒的那个,说不上来的东西,性感?魅力?狐媚?妖冶?都不是。哦,或者就是味道吧。我就知道了,他说的是观念问题了。女人都是一样的,男人要的是,一点点女人不一样的东西,权且可以说成是味道。这个味道,常常表现为一些生活的细节,身体的局部凸凹、线条以及弯曲和延伸带给男人的想象力,以及声音或者瞬间闪现的眼神间,挑拨而起的身体冲动,并非着意的装扮、撒娇和依赖,以及听话或无端的小小忧愁。等等。还有宜臼说的,柔弱和清凉。
当然,除了这些,我更想了解的是整个事态的发展和变化,宜臼就和我说,伯服一生下来,他父亲的态度就变了,开始对他母亲找茬,后来就找事。目的很明显,还要说,没人不知道,他就是想废掉他,立伯服,明目张胆,一点都不遮掩。他就是想用这种公开的态度,在朝中先造谣言,亦真亦假,弄假成真;再造声势,影响你,压迫你,征服你,最后形成事实。形成事实了,那时人们就不会大惊小怪了。你会觉得这件事情,早晚都会是这个样子,原本就是这个样子。这都是楚茨路上和我说的,你说他说的对不对?
我说,说得极对。说得极对。然后问他,谁是楚茨?
我这一问,宜臼像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那样很慌张,也不看我,说坏了坏了,我说了我说了。
我让他弄得糊里糊涂的,问他什么坏了坏了你说什么了?宜臼说我妈反复和我说,不说楚茨的,我还是说了,你会和别人说么?我说你说了半天,谁是楚茨啊。我连楚茨是谁都不知道,我说什么啊。宜臼说,就是我妈暗地里安排把我送来信阳的那个人啊。说完就惊异地盯着我看,好像我在他眼睛里很白痴。我说你到的那天晚上,我就看见了你一个啊?宜臼脸上显得就惊异了,当然在他眼里我肯定更白痴了。宜臼说,名字都不让我说,那人,怎么能让你见呢?宜臼说完,咯咯地自己快乐地笑了起来。
是啊,名字都不让说,那人能让见么?宜臼在说出一个道理,一个简单的道理。宜臼那么快乐地笑,说明他肯定认为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不懂。于是连我也笑了起来,没法辩解,我就白痴样地,继续问一些其它情况。
宜臼就不再笑了,和我说,这不是明摆着么,父亲这样做,是违反周朝礼制的规定的,我妈告诉我说,千百年亘古不变,铁定只有王后生的嫡长子,才做太子,继承王位。没办法,父亲就下了狠心,想办法害死我。那天我在花园里玩,我爹让人把笼子里的老虎放了出来。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像是有生命无形的东西鼓舞了我一样,我没有跑,也不害怕,对着老虎大吼了一声。你猜怎么着,老虎都趴在地上不动了。我回去和我妈说了,我妈吓坏了,说我父亲要害我,我妈私下进行斡旋和安排,秘密派人,送我到这里来,找外公。
我说,派的人就是楚茨。
宜臼眉头一拧说,不让说,你又说。
说句实在话,我不喜欢宜臼,长得还可以,语言表达能力也不算很差,就是他走路的时候,从背后看显得猥琐不堪。总之,就两个字,平庸。非常平庸。你几乎在他身上,找不到一处让你感到生动或愉悦或好奇的地方,要是能投票来选太子的话,我敢肯定,我不会投他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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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8 16:24:4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陈主席新年愉快!给您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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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8 21: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玉琮新年大福大贵哈:)))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1-28 21: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三、攥起来的手,的确非常难看

时间像风,当你感觉到它来,它已经从你身边吹过了。也就转眼之间,宜臼来信阳,快三年了。三年来,四方风云变幻,天下情势急迫,而申伯无所作为,整天忙着他的民间诉讼、淮河治理、赈灾以及其它乱七八糟的事。其间据说,他任何人没告诉,去了一趟西申边的缯国并到了西北的犬戎那里,申国最早建国在那里。据说在他路过西安时,他还私下里,见了几个他朝中的故旧和好友。
一切都是秘密地去秘密地回。
这消息开始都是来自坊间谣传,后来才被事实证明。所以很多谣言,都有着为达到某种目的之前的必要过渡和舆论铺垫功用。
恰好那一段时间,我连天加夜地在整理我去西安和走黄河的见闻,包括在褒国获得的秘密,给自己制造苦难和恐怖;既怕人看见,又怕人破坏了我写作的空间氛围,我就拴了门,一个人在屋里心潮起伏险象环生。
讨厌的是书写的困难,没有纸张,更没有电脑,只有竹简,所谓笔墨,都古老落后得没法想象,我真替那个时代的人们痛苦极了。那天不知怎么了,我就突然想起申伯,突然想起申伯在我闭门写作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来过。想到这,我就无端生了某种不祥之兆,赶紧把门打开去找他。他的家仆说,他走了三十八天了。我问他去哪了,家仆说,他走时只交代他要出趟远门,没说去哪。
我立即判定,他去西安了。
我快乐起来,我相信,只要申伯决定去西安,就是去解决问题;他决定去解决问题,就一定能够解决好。于是我又回屋写作去了。
我得知申伯回来,是他的家仆来找我,手里拿了十二个陶埙 ,精美极了。家仆说是申伯送我的,说他知道我喜欢这玩意儿。我接过那十二个陶埙,爱不释手,然后把一个个摆放在地上,又摆在窗台上,记得我好像在摆放的时候,每个埙我都还试吹了一下。摆放完了才想起,我应该去看望申伯了。去谢谢他给我带的礼物是必然的,但我更想立即知道,他去西安的情况。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天我也去了,申伯慢条斯理把他接待客人的程序做完,就开始两只手相互抚弄,用眼睛亲切地看着我,说我没去西安。我想再追问他,我克制了我自己,不想当面揭露他。你说你没去西安,那你从哪里,给我带了那精美的陶埙?申伯也有疏忽的时候。不过我看他那神态,我无论怎么问,他都不会告诉我,只要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因此,有一点让我坚信不疑,申伯这次的远行归来,他定会有一番重大举措和行动。
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申伯依然故我,乃至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我非常失落,而西安方面不断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糕。对于申伯,我开始对他怀疑,后来我甚至觉得,他可能就是软弱和无能。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认真做了一番分析,主观臆断他的软弱和无能,是他的双重身份决定的,不管他是从天王和诸侯的隶属,还是从翁婿关系的角度,他都难以决断。他辨别不清他面对和要着手解决的,是家事,还是国事。那么申伯内心纠葛在两难与矛盾之中,他经常把手攥起来,骨节粗大,极其难看。这正提供了一个证明,他的波澜不惊,现在全部是在装模作样了。
我的老天爷,这怎么得了,在这个已是国难当头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天下没有家事,只有国事。申伯这么深沉干练的人,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懂么。最后我痛下决心,——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必须当仁不让,做出选择。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这决不是一时冲动。
接下来,我非常慎重,从宏观到微观,从表象到纹理,从家到国,就西安的事情思考了很多个晚上,我阅读了大量的古代典籍,去请教了很多信阳当地的大师和名流,又通过种种途径,私下访问了民间的智者和隐者。我企图从中找到一种万无一失的策略和方法,最终的结果,我还是聪明过头了,私下里胆大包天地,做了一件后来证明是很糟糕的事情。非常糟糕。以致让我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抬不起头来。
——我以申伯的名义,给宫涅写了一封信。
写信的那天深夜,我豪情满怀激情万丈,以我信阳小小三流作家的最大能耐,把那封信写得章法得体,结构严密,行文流畅,措辞激烈,充满了感染力。大意的说,昔桀王宠妹喜以亡夏,纣王纵妲己以亡商,如今我王沉溺酒色,迷恋褒妃,欲废嫡立庶,既绝夫妇之义,又伤父子之情;既违天下民意,又乱朝中纲常。桀纣之事,复见于今;夏商之祸,近在眼前。望能从国家长治、百姓久安、天下大道、人间亲情考虑,即迎申后归,速接太子回。云云。信中还暗示了,当年那首童谣月将升、日将落的预言。
我写这封信基于这样的考虑,我是想,申伯毕竟是宫涅的长辈,又是当今诸侯中有作为有影响的人物,宫涅在接到这封信后,不能不思考一下轻重权衡一下利弊吧。所以信中有几句话,还用了威吓和斥责的口气。
在我每天都陶然自乐,富于想象地等待西安天开云散的时候,大祸也突然降临。
那天申伯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去,我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一向温和的申伯,现在是愤怒的申伯了。在我立足未稳的时候,他就把一捆简牍扔在了我的面前。我当时的感觉是,那捆简牍像是从天而降,我当时毫无准备,也躲闪不及,那简牍先砸在了我的身上,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那捆简牍在我视觉里,就像一座茅屋突然崩坍解体,让我亲眼看着它倒落下来的过程,然后分崩离析,散成一片。
我吓得面如土色,怔了怔,萎缩不堪地蹲下身来,然后就去一片一片捡那些竹片,再尽可能地按照内容的顺序,一片一片兑接好。但连接简牍的皮条绳子断了,我就只能把那些竹片每四片摞在一起,然后一摞一摞地排列整齐。我那会儿,就像一个孩童在垒积木,在申伯看来,我一定又可乐,又可气,又可笑,又可怜。——事后我发现我说一捆简牍是不对的,简牍是我和申伯这时代刻字书写的文字载体的总称,其实简是竹简,牍是木牍,材质不同,且前者多用于典籍,后者多用于书信。其间用皮条串连成“册”,文字书写上是这样: 。再加上一个凳子或小桌子,就是典籍、经典的典,是这样: 。很显然,你一看就知道申伯扔向我的应该是一捆竹简。再,制作竹简,为防虫蛀和腐烂,须用火烘干水分,称“杀青”或“汗青”,因此我们常以“汗青”指代史册了。委实这种“书”的使用、携带及存放皆不方便,夸张一点说吧,运输时牛累得出汗,存放时可堆至屋顶,叫“汗牛充栋”。只有我和申伯再过几百年就好了,那时便可以把文字写在丝织品上,称“帛书”或“素书”,卷成一卷儿,因此“卷”又成为书籍的计量单位,继而直接代称书籍;如果是一本好书,你把它打开来阅读,就叫“开卷有益”。再往后,你就知道了,是后来更远更远的宋代,有了雕版印刷,即“板印”,印本因之称“板本”、“版本”,之前皆为手写,便叫“钞本”;雕版多为梓木做版,因此,刻印书籍就叫“付梓”了。你看,咱中国的文化多有意思啊,不仅很文化,而且都是有它的根据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的,让我那会儿蹲在那里捡竹简的时间持续得很长,于是在我一片一片捡拾兑接的时候,我大致读出了那上面的内容。原来是由于我私自代申伯给宫涅写的信,促使宫涅下了决心并向全国宣布,正式废黜宜臼,立伯服为太子;申后退如冷宫,褒姒为后。同时削去申伯的侯爵,改申侯仍为申伯。
我哭丧着脸望着愤怒的申伯,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在二千年前也算是走南闯北间或也叱咤风云一二回的人物,那会儿是怎样一副卑微凄惨的模样儿。
自作自受,我只能等申伯对我臭骂一通了。
结果申伯没骂我,他说了一句话,到时候了。申伯说这句话的时候,同时把手攥了起来,骨节碍眼的粗大。说实话,对于申伯这么漂亮的男人来说,那只攥起来的手,的确非常难看。
就像那是别人的手,安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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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8 21: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四、我身边竟睡着一个小小的女人

你都不知道,在我听了申伯说的这句话后,我有多么高兴,就是那种天亮了的感觉,那种解放了的狂喜和欢呼。
是的,是我给申伯闯下了大祸,令西安风云陡起事态骤变,但这也促使了申伯最后拿定了主意,让他攥起拳头,终于说出了到时候了。
这是一句话,也是一个决心。
我知道申伯这个人的,他一旦做出决定,他就会全力以赴,并坚决付诸行动,决不拖泥带水,决不感情用事。从这一点上讲,申伯既是一位优秀的男人,也是一个狠毒无比的家伙。当然这也是我如此长期以来对他盲目崇拜的根据。可是这个狠毒无比的家伙,这会儿怒气未消,那些散开的竹简我也一片片的拾掇好了,我丧家犬一样蹲在那里等他对我发话。
他好像把我忘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他在做着一个思考,或者一个策划。而我不能老这样蹲在那里,我想我得自找台阶了。
我趁他思考的时候也不理他,就自顾自地继续整理那些散乱的竹简,整理完了,用绳子捆在一起,好像不经意似地就站了起来,把那些捆好的竹简放在茶几上,两头磕整齐,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装着旁若无事的样子,再把那捆竹简放在了他的面前。
申伯抬眼看了看我,眼神果然比刚才好看了一点。接着他用一个指头点着我,他开始说话,他先说我是肇事者,然后给我说了他的计划:他要借缯国和犬戎的力量,兵谏宫涅,逼宫涅收回成命,终止他的错误和荒唐。
按照一般人的规律,申伯在说出他的决定之后,本应该抚今追昔,感慨无端,直至痛心疾首,慷慨悲歌,但申伯这人,汉语言中有四个词语是专门用来表现他的,这四个词就是“城府”、“内敛”、“洞彻”、“坚实”,所以他从来都不会燃烧放纵他的情绪。
他对着我变换了一个动作,就是把拳头伸开——他一伸开那手就漂亮了,就像是专门为他这样的男人搭配的;然后张开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成一个丈量的姿势,放在他一侧的额头上。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事情也不完全怪罪你,但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我要你,给我办一件事情,对了,你可不能理解为戴罪立功什么的。那样的心态去办事情,会把事情办砸。是这样,你给我去我老家犬戎那里,他们都是我的亲戚,你带上我的信,找到他们的首领满也速,让他下个月初一发兵,十九,务必赶到西安。注意,到了西安后,只造成声势,围而不打。我强调一下,围——而——不——打!这回你可不能再给我自作聪明。然后我带缯国兵随后就到,见机行事,再作决断。
申伯说完,当即就给犬戎的首领那个叫满也速的写信。
我终于明白了申伯那次秘密去缯国和犬戎干什么去了,这家伙,内心是这么清晰、条理而又秩序井然,错落有致。后来我又掌握到了另外一个情况,天王在废宜臼、立伯服,申后退入冷宫、申伯爵位被削的时候,天王已令军队准备,不日将东征,讨伐申伯!我感到了内心空前的紧迫,我感到了我真是罪不可赦。于是我匆匆带着申伯的信,和一张他画的地图,还有干粮、马以及一些与犬戎接洽的信物,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出了信阳地界,我又惊心动魄了。
于是在路上,我还是像一只警醒的兔子,不断更换衣裳,找夜晚留宿的地方,依赖某种感觉,有时半夜上路,有时会拖延到第二天下午才动身。
按照申伯事先的交待,我第一站先到西申南阳,去缯国找到一个叫朱雀的人,由他带着我去西安;到西安后,朱雀就去为我找到一个叫白虎的人,再由白虎,带我到西北戎族那里。
就是这样,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一路上换了十一匹马,饿了其中的七个半天和十三个整天,和狼群搏斗过四次,迷失方向六次,我能够记住的地名有二十六个:函谷、伊阙、蓝田、戏水、陈仓、少梁、西河、瓜洲、赤岭、朵甘、五丈原、同谷、九原、回中、兴庆、月氏、乌孙、云中、义渠、不窋、邰、狄道、周原、苑川、伊吾、獂……
记住这些地名,也许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它从另外的层面上说,这可是代表着我在历史关键时刻,肩负使命的庄严奔赴,也代表着我的人生,一段复杂而丰富的阅历。
白虎领着我到达戎族那里时,天已经晚了。他领着我先是行走在一片偌大的黄土的塬上,大得你会丧失所有的目标和信心,你甚至怀疑,这样是否在瞎走;甚至想耍赖,死活不干了,然后骂那个家伙一句,说狗日的王八蛋,反正你走你走我不走了。
就在这时,疲惫不堪的马驮着我们翻过一个高坎,我的眼前就亮了,斑斓的夕光里,梦幻般现出一个水肥草美的新世界。满也速的部族就驻扎在那里。
我当时好像惊叹了一声,天啊!就朝马的屁股上猛击了一掌,那马就在呼啸的风中,和我一起振奋起来。
当天晚上,我把申伯的信交给他们,他们乱叫着,就找了一个长者来念,那位长者,一看都能估猜出来,他来自中原。长者用他们的语言念那封信,叽哩哇啦还没念完,他们就显得欢欣鼓舞,情绪高昂。尤其犬戎的那个一身浑圆的首领满也速,张着阔大的嘴巴,狂笑不止,笑得大地抖动,天风作响。那天晚上,他们在草原上点燃了无数堆篝火,喝酒,唱歌,跳舞,狂欢;半夜时,他们竟把猎犬、牛羊和马群全部放出去,然后狂放地吆喝、吼叫和驱赶。那些受惊的猎犬、牛羊和马群四散奔逃,大地上一片狂野的喧响和震动,连我也被他们弄得豪情万丈情绪激烈,并和他们一起喝酒狂欢,以至于我终于让他们用大碗的烈酒,灌得痛不欲生死有余辜不省人事。

许多天以后,我活过来,用眼睛辨认了一下,好像是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还在活着。究竟我死过去多少天,这会儿好像不用再去管它了,反正现在天已经亮了。一个晴朗、生动的早晨,一朵又一朵的朝霞,像是有人给我送来的花朵,挂满了帐篷的门帘和顶端。来自草原上的风,柔软了所有的空间,能感觉到的浑身无处不在的慵懒,让我觉得我是睡在花朵上面,懒散得有些惬意,幸福得近乎沉醉。
我让身体充分地伸了个懒腰,似乎还扭动了一下脊背。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我身边,竟睡着一个小小的女人!
短暂的惊异和慌乱,我迅速从床铺上坐起来,小小的女人也坐起来,裸着她小小的身体;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或者说很复杂,她就把头低下了;她用很细小的声音向我说话,夹杂着几个汉字,——当然那时还不叫汉字,也不叫汉语,反正是中原的语言发音吧。这你明白就行了。她的语言我听不懂。
过了一会,她低着头开始唱歌,从她的表情和姿态看,那歌是唱给我的。歌声舒缓优美,渗透着些许忧伤,拉着的长音,让你能体会到辽远,白云天空的辽远,苍茫大地的辽远,岁月和生命时空的辽远。她的歌声浸入我的身体,融入我的灵魂,我既受到了震动和感染,我也得到了平抚和慰籍。后来我甚至莫名其妙地,破译了她歌声的内容,我大惑不解。迅速回想起来,这首歌我过去好像听谁唱过的。
那歌声唱道——

那有着碧蓝海洋围绕的南方,是多么温暖和美丽,
你为什么不在那里长久停留,而要千里迢迢飞回来呢?

春天花开了,草原就是幸福的天地,有一种呼唤,带领我们回到家乡。
我记得你,原来是个多么年轻的少年啊,怎么变得这么老了呢?

大雁啊,大雁,不是我自己愿意变老的,
实在是这时光,无止境地循环,让我不得不老去的啊……

我对她歌声的沉迷和赞赏,是显而易见的,她也因此受到了安慰和鼓舞,看我高兴,她就又轻轻的唱了一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首叫做《蒹葭》的歌我不陌生,我听懂了,我也会唱,所以听来格外亲切。这首歌我知道,它是产生于西北民间,但在中原以及在我的家乡信阳,也早已广为流传了。不同的是旋律上的细微变化,在我们中原唱,基本就是靡靡的郑卫之音,这小小女人唱的除了那份凄婉的缠绵萦绕,间或能明显感觉到有西北土著粗砺的音乐元素和节奏。我就把脸向小小的女人扭过来,充满了喜悦地长久看着她,我的眼睛里,一定充溢着泪水。
这个时候,她就把我的手拉过去了,放在她的乳房上,明显表达出一种孩子的恳切;她的乳房很小,但很圆润,她的皮肤光滑,像水一样澄澈潋滟,小小圆润的乳房,在我的手里有很好的感觉。我立即想到了柔弱,我把手抽出来,把她拥在了怀里。
一整天,我们就那样坐着,她把头依靠在我的肩上,她把她全部交给我,我们不说话。到了晚上,我就把她压在了我身体下面了,若拥了遥远至天边的花的草原,很远很远,我向那很远很远走去,我迷失在了那里。我尽可能地控制着我自己,我害怕,我把身下这个像点点花朵样小小的身体压碎了。我在把我放进他小小的身体里时,我从她的表情上猜出,她很疼,我就停在那里,内心充满怜悯。我想放弃,她体会到了,含着眼泪,用她小小的身体,向上迎接我。
这时我的脑子,映出一幅景象:无边际的草原和风中,稚弱摇着一朵蓝色的勿忘我。
在这一次停顿之后,我们就很顺利了。她身体贞洁清幽的私处,若小小复瓣的花朵,带露初放,一瓣一瓣,门扇一样,微微开合,渐次打开,迎接我委实有些陌生的进入和探访;之后,我感到在她那盈盈一握,而又握不住的时候,我完全在她的身体里了,我完全在她的生命中了。充盈和胀满,颤动与痉挛,是她和我,共有的疼痛和窒息。我想轻轻缓冲一下,让她有所喘歇,她就撒娇了,任性了,一下握得紧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停止在那里,静静聆听她的身体,向我的身体沉醉的交流和对话。那是她对我的恳切,对我的挽留,对我的依偎,对我柔弱的感谢,和全部的托付。而就在那时,我终于失去控制,将身体的能量和内心的激情,撞击出云雨的肆虐天地的呐喊。
她的小腹竟是那么有力量,向上的迎接,会持续得那么久。
于是我换了一个姿势,暗示着她,想从她的后面插入。我想,这是我们从自然界,直接获得性交经验最多的一种姿势;而上苍为种的繁衍,赋予了性交以肉体和心灵的极度快乐,以及性吸引、性冲动、性快感、性高潮,那么,任何一种方式,都可以获得它的原谅的吧。谁知我小小的女人突然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有些慌乱,才知道,我有些唐突了。
面对单纯、柔弱和美丽,性是那么容易暴露出它丑陋的一面。原来上苍,并没忘记对人进行自觉的调侃和看守。
我也慌了,臊了,逃遁似的立即放弃,然后像被人一拳猛击过来,砰然倒在了地上。她以为她犯了错误,赤裸着她胆怯的身体,满脸歉意跪在我的身边,轻轻向我伏下来,用她的脸摩挲我的脸,用她湿透的身体,寻找我的额头、眼睛、嘴唇和舌尖,表达她的愧疚和请求。而我好像很害怕,无尽流淌着眼泪,轻轻把她翻转在我的身体下面,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小小的女人,就在我巨大男人的温情里淹没着了,覆盖着了,包裹着了,私藏着了。
我体会到了她轻轻颤抖着的安全和幸福。
我射了。

可能是语言不通吧,这之后,小小的女人,便成了一个让我千愁百结肝肠寸断的秘密和未知,我竟是那么极力地想解读她、破译她、懂得她。那天他在满身挂满了花朵,站在门口的阳光里,那幻化的色彩,使我想起我家乡数千年后的大红灯笼、民间木版年画,想起喜庆的鞭炮、夜晚摇曳的烛光、如梦的佳期、羞涩的新嫁娘;一种感觉又恍惚,又强烈,判断我小小的女人,她不是这里的女孩,不是戎族的女孩,一定不是!包括他的身体、忧愁、缠绵、娇小和她的恳切方式。于是我不管她听懂听不懂,我尽可能地向她表达,向她陈述。那天她终于从嘴里,吐出了几个汉字,很清晰,是一个人的名字。我就去人群里找。我向那些家伙,大声说出那几个字,果然就有人拉了我,去找到了那个人。
一看,是那天读信的那个长者。
我马上想,我要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了,立即拽了他,骑上马,发疯了一样奔驰到了天边。
长者告诉我,他和那个女孩以及女孩的父母,果然都是来自中原。他们是很多年前戎族的俘虏、战利品。女孩的母亲,当时就被戎族杀死了,父亲被俘虏来后,便被逼去和他们一起四处杀戮征战,不幸也死了。长者说,这孩子由我抚养成人。你来的那天,我就决定了,把她送给你,把她托付给你。这个机会,我等了十多年了。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反正托付给你了。我求求你,你带她走,带她回到我们的中原去,回到她的家乡去,就让她,做你的奴婢吧。
这时,我已不等长者说完了,就扔下他,一跃跨上我的马匹,朝向我的那个小小的女人,狂奔而去。
那几天,我一刻也没让这个小小的女人离开我,我甚至不分场合,包括与戎族首领商量事情,我也恬不知耻把她带在身边,我害怕这个突然走进我生命中的小小的女人,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找不到了。她离开我,我会担心我会忧伤我会害怕。害怕什么呢,我不知道。到了后来,我一度清醒的时候,想了想,觉得这就是柔弱的力量。于是想到宫涅,想到褒姒,我开始理解并原谅他们了。那天我发现,她说话我听不懂,她却能大致听懂我说的话,我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后”,她很快乐,用手指我,我就让她喊我“王”。我用我们的这个称谓,继续着我对宫涅和褒姒的理解。
按约定的时间,戎族的部队——这也能称作部队,整装待发,我要走了。最让我百般忧虑的是,我不知道把那个小小的女人放在哪里,以后又该怎么办。出发的头一天晚上,她给我无尽地唱歌,她的脸上,泛着幸福美满的光泽,我在流泪;于是做爱,再做,一次次地做,直到她把我的骨头、筋脉、肌肉、精血、汗液一点不剩全部拿走。她就让我亲吻她,抚摸她,抚摸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我知道她用这种方式,让我永久记住她,并把她的全部都放到我的手心里。
第二天早上,我眼睛还没睁开,我就知道小小的女人走了,屋子里没有了她的气息,她走得很干净,就像草原上一朵蓝色的勿忘我花,在风中突然消失了去,湮没了去,以致天涯,海角,高原,河流,都不需要我去找了。
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我手里有一条白色的丝绢,当然是那小小女人留给我的。
我打开看时,上面是玫瑰殷红的花瓣,那是初夜她小小身体流出来的,处女的血液与贞洁。

[ 本帖最后由 平子1954 于 2009-1-28 22: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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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8 21:26:2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我今天在单位值班,看见老师在线,坐一次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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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8 21:57:2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祝福新年!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21-10-7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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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09-1-28 23:53:1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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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31 00:31: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祝大家新年美事美文美女多多:)

    [ 本帖最后由 平子1954 于 2009-1-31 00:36 编辑 ]
    两千年前混来混去1.jpg
    4e3d3117t5dd398b4ef86.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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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9-1-31 14: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混来混去,能潇洒地跟古人交往,真是快哉!不过老师写古人,实者是写自己的思想,读了,更觉得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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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31 22:17:1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原帖由 玉琮 于 2009-1-31 14:17 发表
    混来混去,能潇洒地跟古人交往,真是快哉!不过老师写古人,实者是写自己的思想,读了,更觉得亲切!



    形式而已,谢玉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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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31 22:17: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二、进来的就是宜臼

    在我回到信阳之后,我没有立即去见申伯,而是回到了自己家里。我要好好想一想,梳理一下,把我掌握的情况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看看究竟怎么去向申伯汇报。那段时间里,我绞尽了脑汁,我如坐针毡,思想又不集中,我像困兽一样,在屋里来回转悠,一直把我自己转得更加晕头转向。好几回,我甚至也想找个女人,非凡地排泄一次。
    后来我发现,我虽然聪明过人,但我终究是个遇不得事的人。遇不得事的人,总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乃至屁大一点事情都天塌地陷了。回信阳两个月后,我万般无奈硬了头皮去见申伯,因为再不去,怕是不好说了。我在心里事先设计好了不下九种汇报方案,而到了申伯那里,寒暄客套一番之后,申伯顺口就平淡地说了一句,哦,情况我都知道了。然后又说,你回来有两个月了吧。我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极力安定自己的心情,努力应对眼前这个申伯,他说情况他都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他都知道了哪些情况。我装着无所事事的样子,去欣赏放置在屋角的一尊青铜礼器,学申伯那样,仿佛也是顺口平淡问了一句,怎么办?申伯回答很快,说静观其变。我一下就急了,不再装腔作势,挥舞着手臂说,要变就是大变,怕是到时候不好办了。申伯温和地笑了笑,波澜不惊。
    申伯那么一笑,我就立即又看到了我的这个遇不得事的性格,真是糟糕透了。你看人家申伯那个处惊不变的心态,而他温和地一笑,你就坚信,他一定也有处变不惊的能力。申伯就是一本哲学,需要我把他当成功课,长时间好好地去研读。
    话虽这么说,但此后很长的时间里,我还是交织在我矛盾的心情中,一刻不得安宁,我反复在想的是,申伯说情况他知道了,他说他知道了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他知道那首童谣么,他知道现在这个褒姒,就是将要升起在大周朝天空上的月亮么,他知道周朝,要出女人的乱子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么。
    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也许他不想知道;像申伯这么条理秩序的人,他不需要任何事情都知道得那么清楚,而对事情发展的敏锐分析绝对判断和及时把握,比什么都重要。那天我还在那里胡思乱想呢,申伯突然派了人来给我搬家,我和我的家人不明原因去了之后,申伯说,你说的,要变了,要大变了,好像是。所以没提前给你打招呼,就把你一家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离开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循着黄河翻山越岭历经千辛万苦的时候,宫涅与褒姒的关系就已经公开化了,因为褒姒已经怀孕了。而我还以为全世界就我掌握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殊不知我们的国家,早就撕去了裤裆里那块巴掌大的遮羞布,赤裸在光天化日下,完全不要脸了。我真是幼稚可笑,我羞愧难当。
    现在一切都变得简单化了,没过多久,消息传来,褒姒生了,是个男孩,名曰伯服。
    消息传来,申后被暗地监视居住。
    消息传来,申后无奈写给申伯的信牍被宫涅查扣。
    消息传来,申后被软禁……

    当然你要问我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还真说不上来。
    那么,你要因此质疑这些消息的真实性,那随你的便。
    我只知道,反正形势是一天天严峻了,每一时刻的移动,时间都在我们的身上无声划出一道刺痛的血痕。当然我也知道,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能力,应对和处理这么重大的涉及整个国家的事件。同时知道,我现在一说话,都是没用的废话,我的智商变得极其低下,但大家都这么不说话怎么办。我只好硬着头皮对申伯建议,我是否再去一趟西安,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我说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了。申伯轻轻摇了摇头,平淡地说,不到时候。什么不到时候,我说起码你应该去一趟西安,教育一下宫涅,我们不能任其发展下去。申伯再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到时候。我非常生气,每天都非常生气,踢倒了十六棵倒霉的树,砸烂了七个铜爵和二十一个陶碗,其中有五个陶碗是申伯家的,粗鲁下流大骂侍女九回。
    申伯看到我的那个样子,微笑着,但眼神里含着蔑视,我能看得出来。不能想象也不能理解的是,这个时候,他竟还像以往一样,条理,秩序,温和,平静。我决定,假如他在我面前老是这么一种态度,我就坚决从他这里搬回我自己家里住,眼不见,心不烦,管它天塌地陷,跟我什么关系!
    在我下了决心之后的那天晚上,我在申伯那里一直没走,我想我可能是最后一次和申伯在一起了。我像一只充满进攻欲望的公山羊,愤怒地看着申伯,死不说话;申伯还是微笑着,眼睛里充满了蔑视,平静地看着我生气,也不说话。就这样,我们像是较劲,煎熬着这个漫长寂寥的夜晚。
    许久之后,申伯无意叹息了一声,说,我很担心宜臼。
    话还没落音,门突然被撞开,我和申伯,都惊呆在了那里。
    ——进来的就是宜臼!
    我当时惊奇不已,我感觉宜臼就像是被他喊进来的。
    宜臼进来后就嚷着要水喝,我慌忙去给他倒,他渴坏了,连着喝了好几杯,抹了一下嘴,“哇——”一声哭了。我这时才看到申伯,一直坐在那里竟一动也没动,我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内心的坚强和生命的柔韧。我当时就顾不得再和申伯较劲了,把宜臼领到了我家里,洗澡,换衣裳,吃饭,睡觉。而我自作多情的侍女,就在一旁一边忙活一边抹泪。我后来问她哭什么,她说他是太子、太子啊。说完又多情地哭了。看来我的这位多情的侍女,日复一日地也被我熏陶出很高的政治觉悟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向申伯请示宜臼的生活起居怎么办。申伯说,暂时先住你那,我很快会做出安排。至于怎么安排,你等我想一想,就不劳烦你了。后来申伯选择了信阳北淮河边上的一处地方,在那里给宜臼修造一个住处。建造期间我去看过,之后在我的感觉上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有人告诉我说已经建好了。申伯找人占卜选了一个吉日,宜臼从我家搬过去住,我们就把那个地方叫“太子城”。
    申伯为宜臼临时居住的太子城,在选址和建筑设计上真动了一番脑筋,东边是早年申伯寝办合一的住所,太子城的三层庭院与之天然相接;四周用泥土版筑了坚实的城墙,墙外是散落的民居和庐舍,这样一来,起码在视觉上,太子城栉次鳞比便有了相当的规模。宜臼住的屋子,为木架构结构,比申伯住的屋子要大得多,显得轩敞阔大;柱、梁、枋、斗拱、椽子都做得很精致,其部件端部,刀斧砍削修饰出缓和的曲线和折线,粗砺中显现丰满与柔和;再加上门窗、廊柱、案几、睡榻不着意的工艺雕饰,表面上体现了工匠们高超的艺术构思和娴熟技巧,实质上都来自那个不动声色的申伯的精心设计和安排。我就问申伯,为什么给宜臼盖这么阔气的住所,申伯竟也用了我家那个自作多情的侍女的话说,他是太子啊!
    其实把宜臼临时居住的宅院称“城”是不确切的。我们知道,一般人家的住宅,格局上通常都建一个院落,有大门,门外有屏,又叫“萧墙”,就是今天的照壁。因为屏以内就是住宅的主体,所以后来我们常称“内讧”为“祸起萧墙”。大门内是院子,叫“庭”,即后来说的“庭院”;心情恬适在那里散步,就叫“闲庭信步”。主体建筑是建在高台上的,由堂、室等组成。前半是堂,堂的东西墙叫“序”,排列两侧,引申有“序列”之说;前边朝庭一面是敞开的,没有墙,只有两根柱子,叫“东楹”、“西楹”,贴上对应的条幅叫“楹联”。堂因为建在高台上,所以前边有两个台阶,称“东阶”、“西阶”。堂的边叫“廉”,廉很直,所以后代称清正廉洁的人叫“廉正”,赞扬为政清廉的官叫“廉政”,两袖清风严于律己,叫“廉洁自律”。室在堂的后边,要进室内就必须先上堂,所以后来就有“登堂入室”一说;但如果把坏人引进来,可就有点糟糕,那叫“引狼入室”。因此,严格说来,宜臼居住的这一处所谓的“太子城”,较之一般人家的住宅,是阔大了很多,也阔气了很多,但终归不是城的架构,也没有城的景象,我不知道怎么大家伙儿一下就叫了它 “太子城”,而且叫起来还挺顺溜。

             
    西周建筑图示一                   西周建筑图示二

    在“太子城”建造期间,宜臼一直住在我家,在一起吃喝拉撒共同生活了很长时间,相互间也熟了。我便按照我秘密的好奇心,向他打听西安的情况,话题的主要部分当然还是关于褒姒。宜臼说褒姒长得确实好看,后来他又说不是好看是迷人;再后来他就说,不是迷人是柔弱;再后来他又说,不是柔弱是月光一样沁脾的清凉。我就大致能猜出来褒姒的样子了。我侧面问了一下褒姒和他母亲比有什么区别,宜臼就说他母亲没有褒姒的那个,说不上来的东西,性感?魅力?狐媚?妖冶?都不是。哦,或者就是味道吧。我就知道了,他说的是观念问题了。女人都是一样的,男人要的是,一点点女人不一样的东西,权且可以说成是味道。这个味道,常常表现为一些生活的细节,身体的局部凸凹、线条以及弯曲和延伸带给男人的想象力,以及声音或者瞬间闪现的眼神间,挑拨而起的身体冲动,并非着意的装扮、撒娇和依赖,以及听话或无端的小小忧愁。等等。还有宜臼说的,柔弱和清凉。
    当然,除了这些,我更想了解的是整个事态的发展和变化,宜臼就和我说,伯服一生下来,他父亲的态度就变了,开始对他母亲找茬,后来就找事。目的很明显,还要说,没人不知道,他就是想废掉他,立伯服,明目张胆,一点都不遮掩。他就是想用这种公开的态度,在朝中先造谣言,亦真亦假,弄假成真;再造声势,影响你,压迫你,征服你,最后形成事实。形成事实了,那时人们就不会大惊小怪了。你会觉得这件事情,早晚都会是这个样子,原本就是这个样子。这都是楚茨路上和我说的,你说他说的对不对?
    我说,说得极对。说得极对。然后问他,谁是楚茨?
    我这一问,宜臼像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那样很慌张,也不看我,说坏了坏了,我说了我说了。
    我让他弄得糊里糊涂的,问他什么坏了坏了你说什么了?宜臼说我妈反复和我说,不说楚茨的,我还是说了,你会和别人说么?我说你说了半天,谁是楚茨啊。我连楚茨是谁都不知道,我说什么啊。宜臼说,就是我妈暗地里安排把我送来信阳的那个人啊。说完就惊异地盯着我看,好像我在他眼睛里很白痴。我说你到的那天晚上,我就看见了你一个啊?宜臼脸上显得就惊异了,当然在他眼里我肯定更白痴了。宜臼说,名字都不让我说,那人,怎么能让你见呢?宜臼说完,咯咯地自己快乐地笑了起来。
    是啊,名字都不让说,那人能让见么?宜臼在说出一个道理,一个简单的道理。宜臼那么快乐地笑,说明他肯定认为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不懂。于是连我也笑了起来,没法辩解,我就白痴样地,继续问一些其它情况。
    宜臼就不再笑了,和我说,这不是明摆着么,父亲这样做,是违反周朝礼制的规定的,我妈告诉我说,千百年亘古不变,铁定只有王后生的嫡长子,才做太子,继承王位。没办法,父亲就下了狠心,想办法害死我。那天我在花园里玩,我爹让人把笼子里的老虎放了出来。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像是有生命无形的东西鼓舞了我一样,我没有跑,也不害怕,对着老虎大吼了一声。你猜怎么着,老虎都趴在地上不动了。我回去和我妈说了,我妈吓坏了,说我父亲要害我,我妈私下进行斡旋和安排,秘密派人,送我到这里来,找外公。
    我说,派的人就是楚茨。
    宜臼眉头一拧说,不让说,你又说。
    说句实在话,我不喜欢宜臼,长得还可以,语言表达能力也不算很差,就是他走路的时候,从背后看显得猥琐不堪。总之,就两个字,平庸。非常平庸。你几乎在他身上,找不到一处让你感到生动或愉悦或好奇的地方,要是能投票来选太子的话,我敢肯定,我不会投他的票。

    [ 本帖最后由 平子1954 于 2009-1-31 22:2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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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31 22: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西周建筑图示

    [ 本帖最后由 平子1954 于 2009-1-31 22: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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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31 22:25: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原帖由 秋水 于 2009-1-17 07:44 发表
    折服
    梦里的语言
    飘忽的事情
    盘中的麦粒
    在吴头
    在楚尾
    白雪一直都有光芒





    玄色之鸟
    1-1.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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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31 22:26: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照片怎么这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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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9-2-3 11:13:2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仔细咀嚼,很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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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9-2-4 17: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在电脑的屏幕上看小说真的很累哦,但是文字间散发出的一种很吸引人的东西又使我坚持着在看,怎样才能得到这本书可以使我坐在床头悠闲的品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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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4 21:34:2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原帖由 七十米深蓝 于 2009-2-4 17:20 发表
    在电脑的屏幕上看小说真的很累哦,但是文字间散发出的一种很吸引人的东西又使我坚持着在看,怎样才能得到这本书可以使我坐在床头悠闲的品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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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问好,小才女、美女一来,艳惊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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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5 21:13:2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河南省信阳市
    三、攥起来的手,的确非常难看

    时间像风,当你感觉到它来,它已经从你身边吹过了。也就转眼之间,宜臼来信阳,快三年了。三年来,四方风云变幻,天下情势急迫,而申伯无所作为,整天忙着他的民间诉讼、淮河治理、赈灾以及其它乱七八糟的事。其间据说,他任何人没告诉,去了一趟西申边的缯国并到了西北的犬戎那里,申国最早建国在那里。据说在他路过西安时,他还私下里,见了几个他朝中的故旧和好友。
    一切都是秘密地去秘密地回。
    这消息开始都是来自坊间谣传,后来才被事实证明。所以很多谣言,都有着为达到某种目的之前的必要过渡和舆论铺垫功用。
    恰好那一段时间,我连天加夜地在整理我去西安和走黄河的见闻,包括在褒国获得的秘密,给自己制造苦难和恐怖;既怕人看见,又怕人破坏了我写作的空间氛围,我就拴了门,一个人在屋里心潮起伏险象环生。
    讨厌的是书写的困难,没有纸张,更没有电脑,只有竹简,所谓笔墨,都古老落后得没法想象,我真替那个时代的人们痛苦极了。那天不知怎么了,我就突然想起申伯,突然想起申伯在我闭门写作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来过。想到这,我就无端生了某种不祥之兆,赶紧把门打开去找他。他的家仆说,他走了三十八天了。我问他去哪了,家仆说,他走时只交代他要出趟远门,没说去哪。
    我立即判定,他去西安了。
    我快乐起来,我相信,只要申伯决定去西安,就是去解决问题;他决定去解决问题,就一定能够解决好。于是我又回屋写作去了。
    我得知申伯回来,是他的家仆来找我,手里拿了十二个陶埙 ,精美极了。家仆说是申伯送我的,说他知道我喜欢这玩意儿。我接过那十二个陶埙,爱不释手,然后把一个个摆放在地上,又摆在窗台上,记得我好像在摆放的时候,每个埙我都还试吹了一下。摆放完了才想起,我应该去看望申伯了。去谢谢他给我带的礼物是必然的,但我更想立即知道,他去西安的情况。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天我也去了,申伯慢条斯理把他接待客人的程序做完,就开始两只手相互抚弄,用眼睛亲切地看着我,说我没去西安。我想再追问他,我克制了我自己,不想当面揭露他。你说你没去西安,那你从哪里,给我带了那精美的陶埙?申伯也有疏忽的时候。不过我看他那神态,我无论怎么问,他都不会告诉我,只要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因此,有一点让我坚信不疑,申伯这次的远行归来,他定会有一番重大举措和行动。
    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申伯依然故我,乃至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我非常失落,而西安方面不断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糕。对于申伯,我开始对他怀疑,后来我甚至觉得,他可能就是软弱和无能。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认真做了一番分析,主观臆断他的软弱和无能,是他的双重身份决定的,不管他是从天王和诸侯的隶属,还是从翁婿关系的角度,他都难以决断。他辨别不清他面对和要着手解决的,是家事,还是国事。那么申伯内心纠葛在两难与矛盾之中,他经常把手攥起来,骨节粗大,极其难看。这正提供了一个证明,他的波澜不惊,现在全部是在装模作样了。
    我的老天爷,这怎么得了,在这个已是国难当头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天下没有家事,只有国事。申伯这么深沉干练的人,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懂么。最后我痛下决心,——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必须当仁不让,做出选择。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这决不是一时冲动。
    接下来,我非常慎重,从宏观到微观,从表象到纹理,从家到国,就西安的事情思考了很多个晚上,我阅读了大量的古代典籍,去请教了很多信阳当地的大师和名流,又通过种种途径,私下访问了民间的智者和隐者。我企图从中找到一种万无一失的策略和方法,最终的结果,我还是聪明过头了,私下里胆大包天地,做了一件后来证明是很糟糕的事情。非常糟糕。以致让我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抬不起头来。
    ——我以申伯的名义,给宫涅写了一封信。
    写信的那天深夜,我豪情满怀激情万丈,以我信阳小小三流作家的最大能耐,把那封信写得章法得体,结构严密,行文流畅,措辞激烈,充满了感染力。大意的说,昔桀王宠妹喜以亡夏,纣王纵妲己以亡商,如今我王沉溺酒色,迷恋褒妃,欲废嫡立庶,既绝夫妇之义,又伤父子之情;既违天下民意,又乱朝中纲常。桀纣之事,复见于今;夏商之祸,近在眼前。望能从国家长治、百姓久安、天下大道、人间亲情考虑,即迎申后归,速接太子回。云云。信中还暗示了,当年那首童谣月将升、日将落的预言。
    我写这封信基于这样的考虑,我是想,申伯毕竟是宫涅的长辈,又是当今诸侯中有作为有影响的人物,宫涅在接到这封信后,不能不思考一下轻重权衡一下利弊吧。所以信中有几句话,还用了威吓和斥责的口气。
    在我每天都陶然自乐,富于想象地等待西安天开云散的时候,大祸也突然降临。
    那天申伯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去,我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一向温和的申伯,现在是愤怒的申伯了。在我立足未稳的时候,他就把一捆简牍扔在了我的面前。我当时的感觉是,那捆简牍像是从天而降,我当时毫无准备,也躲闪不及,那简牍先砸在了我的身上,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那捆简牍在我视觉里,就像一座茅屋突然崩坍解体,让我亲眼看着它倒落下来的过程,然后分崩离析,散成一片。
    我吓得面如土色,怔了怔,萎缩不堪地蹲下身来,然后就去一片一片捡那些竹片,再尽可能地按照内容的顺序,一片一片兑接好。但连接简牍的皮条绳子断了,我就只能把那些竹片每四片摞在一起,然后一摞一摞地排列整齐。我那会儿,就像一个孩童在垒积木,在申伯看来,我一定又可乐,又可气,又可笑,又可怜。——事后我发现我说一捆简牍是不对的,简牍是我和申伯这时代刻字书写的文字载体的总称,其实简是竹简,牍是木牍,材质不同,且前者多用于典籍,后者多用于书信。其间用皮条串连成“册”,文字书写上是这样: 。再加上一个凳子或小桌子,就是典籍、经典的典,是这样: 。很显然,你一看就知道申伯扔向我的应该是一捆竹简。再,制作竹简,为防虫蛀和腐烂,须用火烘干水分,称“杀青”或“汗青”,因此我们常以“汗青”指代史册了。委实这种“书”的使用、携带及存放皆不方便,夸张一点说吧,运输时牛累得出汗,存放时可堆至屋顶,叫“汗牛充栋”。只有我和申伯再过几百年就好了,那时便可以把文字写在丝织品上,称“帛书”或“素书”,卷成一卷儿,因此“卷”又成为书籍的计量单位,继而直接代称书籍;如果是一本好书,你把它打开来阅读,就叫“开卷有益”。再往后,你就知道了,是后来更远更远的宋代,有了雕版印刷,即“板印”,印本因之称“板本”、“版本”,之前皆为手写,便叫“钞本”;雕版多为梓木做版,因此,刻印书籍就叫“付梓”了。你看,咱中国的文化多有意思啊,不仅很文化,而且都是有它的根据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的,让我那会儿蹲在那里捡竹简的时间持续得很长,于是在我一片一片捡拾兑接的时候,我大致读出了那上面的内容。原来是由于我私自代申伯给宫涅写的信,促使宫涅下了决心并向全国宣布,正式废黜宜臼,立伯服为太子;申后退如冷宫,褒姒为后。同时削去申伯的侯爵,改申侯仍为申伯。
    我哭丧着脸望着愤怒的申伯,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在二千年前也算是走南闯北间或也叱咤风云一二回的人物,那会儿是怎样一副卑微凄惨的模样儿。
    自作自受,我只能等申伯对我臭骂一通了。
    结果申伯没骂我,他说了一句话,到时候了。申伯说这句话的时候,同时把手攥了起来,骨节碍眼的粗大。说实话,对于申伯这么漂亮的男人来说,那只攥起来的手,的确非常难看。
    就像那是别人的手,安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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