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塞外飞哥 于 2016-12-17 14:36 编辑
沙河湾 文/飞哥
大沙河究竟流淌了多少年，就连事事通的七爷也说不清楚。可谈到沙河湾渡口的兴衰，两岸的老人们都能叨个明白。 七爷说，一九六四年的大沙河发疯，暴涨的河水泛滥，淹没了岸边稻田。数天后大水退去，在低洼地的积水处，多见几十斤的大鱼。说到此时的七爷很激动，忍不住地舔唇巴咂嘴。紧接着摇头叹惜：那么大的鱼，再也没有了！ 就在那次洪水过后，沙河湾泊下了一只船。船家是一位中年男子，据说是下游来的侉子，大水毁了他的一切，伤心地独驾小舟而上。见此处滩阔水缓，便留了下来。船上度日，捕鱼为生。当时的沙河湾没有渡口，过河需绕道三公里外。为了往来方便，七爷出面撺掇，侉子做了摆渡人，沙河湾自此有了渡口。附近的人过河免费，并为侉子提供口粮。远道过客船钱自愿，撑船的也不计较。似乎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一律直呼其“撑船的”。撑船的为人实在，执着地守在渡口，不分昼夜载人过河，风中雨里尽职尽责。收入虽然不多，日子却过得逍遥。人来摆渡，闲时逮鱼。 他的逮鱼方法简单易行。先把烧焦的蚯蚓置入竹篓，然后系于竹竿上放进大沙河。等候片刻提起，篓内多有鱼虾。常逮鱼的人都知道，“夜下鱼日抓虾”。可撑船的那竹篓，大白天也有肥鲫鱼。人都说撑船的精明，清楚哪里聚有鱼虾。他听后哈哈大笑：都是沙河水养人咧！这话说得一点不假，那水分充足的肥沃河滩，插根木棍也能冒出绿芽。撑船的说，如果他老了，就埋在岸边。 沙河湾是我的家，我喝沙河水长大。我牵着妈妈的衣襟乘船时，白花花的水面常有鱼儿跃出。我在舞动船篙的年龄，常去渡口嬉戏钓虾。有次趁撑船的不备，我和七爷的孙子撑走渡船。他在岸边大声喊叫，我俩船上手舞足蹈。不料渡船不听指挥，兀自在河中间打转。七爷的孙子大哭，我抓着船帮流泪。撑船的见状，不顾秋风已寒，合衣跳入河水，把船推靠岸边。嘴里不停嘀咕：多亏现在河水浅，不然要出大事！虽然正值枯水期，水仍漫过他的胸。 我肩背行囊在撑船的笑声中走远方，数年后开着奥迪显摆地回到家乡。我要在大沙河上建一座桥，同时在沙河湾投资办厂。这受到了乡干部的热烈欢迎，也着实让县领导兴奋了一把，饭桌上不停地向我敬酒。我自在心中暗喜，感谢政府一路绿灯！ 我特意去渡口看望撑船的，他在河滩上忙着打理蔬菜。尚未没膝的河水泛着白沫，我寻不见记忆中的半点影子。不远的大烟囱吐着浓烟，那是七爷孙子的工厂；岸边不见了成排的白杨，代之以新建的林立楼房。与枯竭的沙河水相反，撑船的满头白花花。他说，而今的大沙河只在雨季是河，更多的时候就是条污水沟。上游的渡口被大桥取代，人们在那里骑车过河，来这里乘船的人，像河里的鱼越来越少。我说这里也将有桥，他笑着说是好事。他谢绝了我安排其进厂的好意，说他习惯枕着大沙河睡觉。 沙河湾大桥通车典礼，撑船的在旁鼓掌欢呼。我投资的工厂建成投产，见他往餐厅送蔬菜，曾暗中吩咐属下，给予适当照顾。只是忙于提高工厂产值，从未问过他生活如何。工厂利税终于突破2千万，我驾悍马去县里接受表彰。途径沙河湾大桥，发现撑船的人去房空。 七爷说，撑船的已离开多日。说是要去大沙河上游转转，只带走房前花盆里的一把沙。都怪那能让木棍发芽的沙河滩，而今刻薄得不愿养活萝卜青菜。撑船的是好人，七爷说得难舍。 那风雨几十年的渡船斜躺在枯干的河滩，斑驳空洞的船舱像沙河湾喘气的大口。我仿佛看见撑船的苍老身躯，蹒跚脚步沿沙河岸踽踽而行。 不知他还能否找到下一个渡口？
这是我几年前写的一篇小小说。我们为故乡现状担忧，可又都无可奈何，我一直很难接受，这就是发展的痛吗？既然那么痛，为何要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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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15 16:5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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