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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百义: 京剧票友 四叔周时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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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7 20:15: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广东省中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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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剧票友四叔 周时祥
            周百义 (2012-12-19)
    刚刚进入初冬,辗转病榻多年的四叔去世了。三叔、六叔和父亲已先他而去,直系亲属中,四叔是父辈这棵大树上的最后一片树叶 。
    四叔一生没有多的爱好,唯一的癖好是喜欢京剧。他的一生,因京剧而喜,因京剧而悲,起起伏伏,坎坎坷坷,好像一曲回肠荡气的大戏。
    我父亲这一辈朝上数,家族中在朝为官者不在少数。堂高祖是咸同时期的体仁阁大学士,正一品的衔儿。高祖是江浙的布政使、按察使,虽然是一个从二品,但也置办了不少田地。有了田地是好事,虽不是八旗子弟,但在那个时代,官宦人家的,虽说中落,却如小说《红楼梦》里那群公子哥儿一样,强撑着面子,不工不商,不稼不穑,捧园子里的小旦,到风流巷中寻一红颜知已,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我四叔那时还小,1934年人,小胡子虽有了,还是毛茸茸的。小归小,他对京剧却是情有独钟。
    四叔喜欢京剧是因为我家的老宅与县城里一个仅有的戏院子只隔着两条街。四叔从母亲手里讨来的几块钱,都让他踮着脚送进了戏园子门口的小窗户里了。
    十四五岁的四叔那时一定是青春萌动,荷尔蒙正在澎拜,戏园子里的京胡一响,他就兴奋异常。不过四叔并不喜欢园子里那个把水袖甩得如彩云飞的青衣,也不喜欢脸上涂着白粉的丑角,而是喜欢唱老生,那种字正腔圆,步子迈得稳稳当当的唱工老生。
  《空城计》《捉放曹》《文昭关》,县里的几齣戏他看完了,里面的词儿也都会唱会背了,家里来了客,他也常常在人前有板有眼的唱一段博得几声夸奖,高兴时连哑吧爹也在一边跟着客人鼓几下掌。谁谁的唱功好,谁谁的手法、掌式如何,他也常能说个一二三四。有一年,元宵节刚过,县里来了个新戏班子,他背着学校和家里连轴转看了几天几夜。他被里边一个演诸葛亮的须生迷住了,对此人的一招一式、唱腔做派推崇备至,但这个戏班子演了几场又要换地了,他瞒着家里人,准备跟着戏班子到外地去学艺,结果收拾行李时被哑吧父亲发现了这个秘密。
    四叔的结局是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天一夜,但这次打击并没有让他对京剧失去信心,反而觉得光会唱戏不行,还要会伴奏。他哄着母亲讨钱买来一把京胡,从早到晚,拉得家里人从掩耳而过到引人驻足。
    也许是四叔的天份高,一个初中毕业生,在那个改朝换代之际,族中很多人都以为共产党不会成事,像过去很多次进城又出了城一样,但他却看出共产党这一次真要坐龙庭了。在家族中,他第一个参加了共产党的培训班,第一个参加了土改工作队,并且动员自己的哥哥、嫂嫂——我的父母亲也参加了“革命工作”。
    四叔的第一份工作是到乡下组织土改,然后到双铺信用社当会计。那是一个鲜花盛开的时代,在青年四叔的眼里,天是蓝的,水是清的,他每天工作之余,就是抱着心爱的京胡,自拉自唱,抒发对生活的热爱。他很快结了婚,四婶是县城里的姑娘,也在这个乡当小学老师。新婚的生活充满了甜蜜,他很快做了父亲,为人夫为人父,他认为,人生的画卷应当是这样绚丽多彩。
    1957年的反右斗争也波及到了这个乡村,昔日的熟人不少被划成了右派,他了解这些人,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对共产党不满,而是给单位的领导提提意见而已,但他天性谨慎,仿佛知道共产党会这样引蛇出洞,于是自己除了工作,从不谈论政治,也不给单位领导提什么意见。每到晚上,他就缩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侍弄自己的京剧和二胡。有行家认为,他唱京剧很有周信芳的韵味,咬字、音色、唱法形成了自己的特点。转眼到了1958年,反右倾眼看到了尾声,这一天单位领导忽然找他谈话,说群众捡举揭发他,周时祥不积极参加反右倾斗争,有时间就躲在住室里唱戏,“还拉《窦娥冤》的曲子,明显是为被打成右派的人鸣不平”!
    无论四叔怎么辨解,这候补右派的帽子还是给他戴上了。当初他以为当右派只不过是检讨检讨,谁知很快工资停发,每月只给一点生活费,然后和其它右派分子一起集中到县城边修铁佛寺水库。
    修水库就修水库,四叔脱胎换骨,每天一干十几个小时,挑土拉车打夯,人累得变了形。这正是大跃进的时代,各行各业都在放卫星,楂岈山小麦亩产万斤,本县小高炉日产钢铁6000吨,这修水库也必须破除小脚女人的做派,不分白天夜晚,整个工地红旗招展、歌声嘹亮,大土坝一截截往上长——眼看就要胜利竣工了。很多与四叔同住在坝下工棚的右派,营养不良加上过度劳累,不少一命呜呼,这天夜里,四叔白天刚做完工,夜里该休息的,但同屋一个人生了病,四叔闭闭眼睛只好代他又上了大坝。这是个暴风雨之夜,风大雨狂,上游金岗台几十平方公里范围的洪水如巨龙一般冲向刚刚合龙的坝基。水库很快就蓄满了水,不知是泄洪道太小还是泥土筑就的坝基不够牢靠,大坝很快溃决,几丈高的浪头冲向紧挨着的密密麻麻的工棚,将那些住在里面的牛鬼蛇神一扫而空,又轰轰隆隆冲向下游二公里外的县城。
    水库没了,县城被冲去大半,土改后留下的几间老宅也冲没了,好在四叔的父母--我的爷爷奶奶下乡到六叔三叔家去了。阴差阳错逃过一劫的四叔只好又回到当初工作的乡下,继续领他的生活费,接受灵与肉的洗礼。那些熟悉的京剧和京胡,只有到夜深人静时,他才能一个人悄悄地哼上几句。
    转眼就到了1966年,他这个右派义不容辞地成了红卫兵批斗的对象,检讨、戴高帽子,没日没夜地游街,正在这时,四婶到了临产期,在医院里待产。但四叔不能去,红卫兵不让去,四婶虽然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但这次她竟然难产,她在产床上呼天抢地,希望丈夫能给她力量。结果是孩子没有保住,她本人也得了产后风,只到她闭上眼睛,也没能看到与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丈夫。
    四叔得知四婶去世时,四婶已经下葬,没能为爱妻送别,四叔的痛可想而知。只到有一天,四叔到县城外的河边劳动,他听人说四婶的坟墓就在河的对岸,四叔向看守要求,要去发妻坟前看看,结果看守不允,担心他会趁机逃去。四叔这次再也不能忍受,他挣脱看守的控制,不顾一切地冲到河的对面,跪在一个新垒的坟墓前,嚎啕大哭,连追上来的看守也怔在一边不知所措。
    “文革”深入进行,右派扫地出门,交给街道监督改造。生活费没了,住的地方也没了,他枯坐一夜,千思百虑,也曾冒出生不如死的念头,但想到亡妻,想到与亡妻生下的三个幼小的二儿一女,牙一咬,昂着头走出银行的宿舍,到西街租下两间破旧的茅房,从孩子姥姥家领回三个孩子,置办一个两轮的人力架子车和一头毛驴,和几个同病相怜的人一块拉山货挣养命钱。
    家乡商城是山区,山路起起伏伏,不是上坡就是下坡。架子车上堆着山一样高的木柴或者木炭之类的,上坡时,偌大一个车子全靠肩上一条皮带拽,人全身往前耸,毛驴四蹄紧蹬,亦步亦趋;下坡时,毛驴发挥不了作用,就靠人全身往后倾,双脚蹬地,全力顶住车上几千斤的重量,缓缓下移。如此周而复始,挣一点运费钱,也仅够养家糊口。如果是晴天也罢,碰上刮风下雨,拉车人就十分凄苦了。特别是出长途,到信阳或者武汉送货,需要几天几夜,风里雨里也不停下。到了夜晚,没钱住店,人只好钻到车下,垫一层油布,和衣而卧。如果运气好,找到一个棚子或者养路人的歇脚屋,那就是拉车人的天堂。这时,每个人架起自带的小锅,拾柴生火做饭,饭毕,喂过驴,如果碰上四叔心情好,同行的“牛鬼蛇神”们便会央四叔唱一段京剧给他们解乏。《空城计》之类的不敢唱了,《林海雪原》《沙家滨》之类样版戏四叔无师自通,在半明半暗的余火中,四叔那略带忧郁的中音在夜空中荡漾: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
    四婶去时,四叔尚35岁,正当壮年,于是,老友间也曾劝四叔续弦,四叔看看三个半大的孩子,摇摇头,一声谢过。鳏夫四叔就这样住在两间茅草棚中,伴着一头老驴,拉车度日,只到给右派改正的一天到来。
    穿过20年黑暗的时间隧道,四叔又回到了他当初参加革命工作的地方。上班没多久,出差省会郑州,事情办完,他找到乐器商店,用补发的钱买回一把上好的京胡。那时传统的京剧剧目还没开禁,他凭记忆,将过去熟悉的《打渔杀家》《文昭关》曲目整理出来,工作之余,他就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没想到,京胡一响,几个票友找上了门,开始还怕有人说他们搞什么地下活动,找个偏僻的地方自娱自乐,后来单位知道了,春节联欢让他把票友带来,上台一唱,成了银行里一道风景。
    再后来姑娘嫁了,儿子娶了,票友中有人给他张罗介绍了一个大姑娘。这姑娘过了适婚年龄,但比四叔要小上十几岁,四叔有些犹豫,可是人家一看四叔仪表堂堂,能拉会唱,二话没说,这姑娘后来就成了我的新四婶。
    再后来四叔退休了,退休了的四叔除了养花种草,其余的时间全部交给了京剧事业。他是在信阳市退休的,退休后市里的几十位票友物以类聚,组成了一个松散的班子,每天在一起吹拉弹唱,切蹉探讨,不知晨昏暮晚,如痴如醉。
    说人的情绪好,不会生什么病的,但四叔几年前还是查出患了膀胱癌。据说,是憋尿太久的缘故。憋尿太久是因为京剧事业太忙,拉起来唱起来忘乎所以,不知尿已早至。当然,此说不能作为科学依据。
    四叔去世时已经望八十数了,灵棚搭在银行的院子里,票友们一个个来告别,叹班子里又少了一个伙计。有个与四叔平时配合很默契的女票友提议,老周生前喜欢京剧,我们来给他唱一个送行吧。一人提议,众人响应,于是一天下午,几十个票友相约而至,在灵前站成一排。
    我主爷起义在芒砀,
  拔剑斩蛇天下扬。
  怀王也曾把旨降,
  两路分兵定咸阳。
  先进咸阳为皇上,
  后进咸阳扶保在朝纲。
   众人唱的是西皮慢流水《萧何月下追韩信》。四叔在时,喜欢的是这一齣。
   四叔出殡时,灵车刚启动,四婶从屋里追出来,递上一把京胡,说,老周喜欢这个,让他带上,免得在那边寂寞。

    转帖者注: 我已记不清是从哪里下载的这篇文章了, 但作者与四叔我是很熟的,尤其是四叔! 因为我也喊四叔.....
                  




补充内容 (2022-8-9 23:14):
    补上几页有关四叔已经公开的档案资料,让朋友们见识见识
  • TA的每日心情

    2011-12-19 15:07
  • 签到天数: 3 天

    [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14-7-23 17: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北京市
    周老师的大名 俺混商高的时候是知道滴。

    学了一个字--“齣”      县里的几齣戏他看完了。
    “引蛇出洞”,   没忍住  很谑  笑了。
    “集中到县城边修铁佛寺水库”    想起个外援  鳖京队的  叫顾准。
    最后一句 心里一紧。

    好看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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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4-7-23 21: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中山市
         ......    家乡商城是山区,山路起起伏伏,不是上坡就是下坡。架子车上堆着山一样高的木柴或者木炭之类的,上坡时,偌大一个车子全靠肩上一条皮带拽,人全身往前耸,毛驴四蹄紧蹬,亦步亦趋;下坡时,毛驴发挥不了作用,就靠人全身往后倾,双脚蹬地,全力顶住车上几千斤的重量,缓缓下移。如此周而复始,挣一点运费钱,也仅够养家糊口。如果是晴天也罢,碰上刮风下雨,拉车人就十分凄苦了。特别是出长途,到信阳或者武汉送货,需要几天几夜,风里雨里也不停下。到了夜晚,没钱住店,人只好钻到车下,垫一层油布,和衣而卧。如果运气好,找到一个棚子或者养路人的歇脚屋,那就是拉车人的天堂。这时,每个人架起自带的小锅,拾柴生火做饭.....



        这一段: 我比作者清楚多了,我与文中的主人公一块拉过三个月的架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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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9 23:17:4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广东省珠海市
                 补上几页有关四叔已经公开的档案资料,让朋友们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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