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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塞外飞哥 于 2013-11-20 15:31 编辑
平原地区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在老家山区，无论人类社会发展到哪一个文明或者哪一个时代都摆脱不了一个圈子：村子里的所有住户把房子背靠着山环山而建，比邻而居，原因很简单，一来取水方便，二来在出行中也不用爬更大的坡，有事情只需要喊一嗓子，全村立刻明白了这一嗓子的内涵。房子死心塌地的靠在盆沿上，体会着后背靠山的那种厚重的安全。新盖的房子旧了，儿孙们会在原址上打造出一座更具社会潮流新房子。房子一代代更替，子孙一代代繁衍，于是房子地更换记录了这个村落的文明，唯一不变是门前那条小河的冬枯夏涨，他默默的见证村里发生的一切，揣着村子的发展史，把他们带到很远很远，散落在更大更远的历史长河中。 我们村子里第一个打破这个传统定式的是妈妈。在横亘在村子后面的山脊整平一块地，在平地上再建造一座新房，再然后就是在蜿蜒山脊上修一条曲折的小路把村上其他的路连起来。这一切举动仅仅是因为有天晚上母亲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谁也不认识的老太太，一本正经的告诉妈妈：身后的山岭上有匹白龙马，白龙马站的地方是块风水宝地。父亲当然不相信梦，但拗不过母亲，只好把大舅二舅三舅这些救兵搬来：我说服不了，让你哥哥来说服你，这是父亲一贯对付母亲的杀手锏。三个舅舅如约而至，临回去时，三个舅舅难为情的握着爸爸的手:这死妮子真犟。孩子们没有插嘴的份儿，说心里话，我也不愿意再盖新房，我依稀记得三年前新屋刚出水时，我脚踩着大门上的一块还未上漆的木头，双手死死地抓住门栓，刚会走的妹妹帮我推门，兴高采烈地享受着生命中的第一次弧线运动，我还没有从画弧的乐趣中走出来。 妈妈自己先去干，月光辉映着她单薄的身姿，村里的人站在远处指指点点，仿佛在评论着一幕皮影子戏的剧情。剧中的演员很长时间都只有女主角。渐渐的，父亲不知道从哪一天也默默的加入了这个队伍，有时候和妈妈最亲近的三舅也会步行一个多小时来帮助妈妈。哥哥要来帮助妈，妈骂了他，妈说哥的任务就是好好看书，别的都不要管。倒是妹妹和我经常被妈妈呼斥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有一次妈妈看我和妹妹在边上闲着，让我倒杯水送给爸爸，我指令妹妹送，妹不敢违抗，端着水步履蹒跚的把水送给爸爸，突然不小心跌倒了，唯一的一点水浪费了。第二天我只好把书包挂在脖子上，蹒跚着去上学，妹妹难过地对我说，二哥，我下次再送水时，高低不再栽倒了。后来上中学时学到愚公移山这篇课文时，脑海中总会浮现月夜的山岭上，父母辉镐画弧的那道风景。 新屋终于盖好了，妹妹和我第一件事件就是搬各自的家具。 小时候，家里的家具我和妹妹都进行了严格的划分，哥哥年龄比我们大很多，不愿意参加我们地分配。家里的椅子如果是三张，我们会自觉的把一张留给他，这样拍拍大哥马屁，当母亲打我们的时候也会帮我们说说好话，少受些皮肉之苦。再者，第三张椅子的主权无论给谁，妹妹和我总会有一方不服。如果椅子只有一张，主权只能归大哥，或者干脆留在那里不分配，我总不能恃强凌弱。于是简单的家具上面都歪歪斜斜的留下我最初的书法，书法的内容当然是我们姊妹三个的名字。记得有次我用毛笔写妹妹的名字，不小心掉了一团墨水把他的名字糊住了，妹妹哭闹着非要让爸爸给她重写，并且每次我写她的名字时，她都要找哥哥或者爸爸确认无误后才会放心。上面的名字就是他们的主人。实在不好在上面写字的比如山羊，我们就根据它身上的特征，给他起个简单的名字。然后根据名字各自管理。那时候我们家的两条羊，一条叫小黑，一条叫小白。得名于小黑是因为小黑的鼻子上生来就有个黑痣。每次和小白打架时，兄妹俩都拼命的当着自己队员的啦啦队。小黑也真给我争气，总能打得小白落荒而逃，为此妹妹总是含着泪很长时间不理我。现在回想起来真感觉好笑：虽说进行了分配，过年杀羊的时候，爸爸从不征求我们俩个主人的意见，客人来了也总是视而不见，坐板凳时也不会因为上面有我们的名字而感觉需要征询一下主人的意见。而是仅仅适用于我们兄妹俩的秘密，约定，有外人时无效。 接下来就是抢占有利地盘，新屋落成前妈妈就说了，哥哥读高中了，单独用一间，我们也感觉好奇怪：一个人有什么好，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更别说玩了。我和妹妹央求着妈妈，给西厢房靠窗户的位置给我们，妈妈没有理会我们，把床直接放在窗口下面算是做了回答。第一天晚上我和妹妹也许是因为刚住进新屋很兴奋，也许是因为择床，反正是闹腾了很久才在父母的训斥中睡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我赶紧趴在窗口，撅着屁股从窗口看看昨天没有来得及搬进来的桌子是不是还在。窗外，父亲正在清理桌子上的灰渍，母亲正端着水朝父亲走去，突然妈妈发现了我，瞪了我一眼，我赶紧又钻进被窝。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没有声响，我又忍不住偷偷地向外张望：朝霞伴着袅袅的炊烟，仿佛一直绵延到山顶。顺着山顶看去是碧蓝碧蓝的天。碧蓝碧蓝的天下是碧绿碧绿的山，我心中突然生了很多疑问：山上有老虎吗？山那边还有更大的山吗？山里面有没有住着一个和蔼可亲的老道或者住着一个法力无边的神仙？站在山上能不能看到我们的学校？我表叔和我讲，山顶上可以够着天呢。好像我突然有了第一个理想---赶紧长大，也上山顶去。正想着，若有若无的儿歌钻进了我的耳朵，顺歌声寻去，一群学生正唱着读书郎颇有点斗志昂扬的向我家走来，我悚然一惊，该起床上学了。 于是每天早上顺着歌声寻找那一对少先队员便成了我起床的时钟。冬天了，爸爸怕我们冷，用报纸给窗户糊起来了，几天后窗口会在不经意间多出一个小孔，虽然爸爸也发现了很多次，但是那个小孔却总是又会在不经意间出现。那是我的瞭望外面世界的窗口，那也是我寻找闹钟的窗口，我必须让他通畅。有月亮的晚上，偶尔也会用一只眼睛对着小孔偷窥嫦娥的心事。或在视野里面数着星星沉沉睡去。 几年后，我哥哥成为了全乡第一个大学生，爸爸好像多了一份担心，因为村子里很多人都议论纷纷：考上了够不着人有啥用，那些文化大革命中打到的都是有文化的，文化比你高呢。倒是母亲不以为然，大道理说不出来。只是说她九叔当年就是因为有文化，啥事都能说出个道理，所以人家都服他。还有个让母亲高兴的原因就是她感觉她的梦确实还是很科学的得到了印证。还有个最让母亲信服的理由，就是每年都能杀一条肥肥的年猪。 慢慢的我们都住校了，父母搬到哥哥的那间屋子里面去了，我和妹妹也分开了，妹妹住里面，我住外面，于是我又从窗户里面分享了春华秋实的喜悦，领略了秋去冬来的肃杀，凝视了岁月在父亲额头上刻下的沧桑，偷窥了风霜在母亲的发迹上染白的青丝。。。。。。 父母亲终于把我们都从他们的身边赶了出去，留给他们的是他们俩充满着信念的老屋，伴随着他还有永远扫不完的砂子和永远探不完的秘密的窗口。很多时候我和妻商量，给他在县城里或者集上买一块地或者买一栋房子，母亲听了一直沉默，我知道母亲的想法，所以也就没有提。10年春节，吃过年饭后母亲突然说：老儿，给我和你爸也盖新房吧，但是地基不能换，我和妻对望了一下，充满狐疑的点了点头。后来还是爸爸道出了秘密：当年你干妈看不起你妈妈，现在你干妈家又盖了新房。我忽然明白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含义，也突然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做梦了，原来她也有她的窗口，只是她的窗口是梦境，不知道她那年可否又做了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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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0 10:2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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